正文 第47章 嘶馬出門白夜長(2)(3 / 3)

聽說打頭的,很像關家的世子,關鎮波。隻是自從戰火燃起,各地說見到了“關家世子”的消息不少,而劫法場這位,麵龐黝黑、一臉刺蝟胡子,跟不久前那油頭粉麵、花叢裏消遣的關大少實在差得遠,所以很快被證實是謠傳,沒人在乎。

至於朔華,跟江雁齋一起駐足觀望煙花隻有短短一刹,回過神來,四目相投,還是下密道。

密道裏說不得全神戒備、步步設防,走到頭,並沒有被伏擊。在盡頭聽聽,也沒有異響。頂開蓋子,便見滿地屍體,官兵全力攻打後院,沒顧得上料理這片屍場。

朔華“卟嗵”就給江雁齋跪下了。

“做什麼!”江雁齋忙扶她。朔華不肯起來:“先生!您聽學生一句,後院的兄弟姐妹們,固然指著先生在這邊發動奇兵救他們,可看這情形,你我之間坦誠相對,其實是沒有生路的了吧?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死,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而先生您,還有生路哪!”

她的宮形耳墜抖簌簌的晃,江雁齋調開眼。

他送給她的毒,他心裏有數。一顆是死,一顆還有生機。江雁齋會粗略的易容術,服了這藥,藏在屍堆裏,回頭官兵清理屍場,按慣例總是劫掠屍身後就地淺埋,那末他還有生機。

可朔華的生機呢?

江雁齋往懷裏掏。能替朔華準備後路,他自己怎麼會沒備藥呢?不怕不怕,他有法子護他們兩個人周全的。

他的手僵住了。那個小包呢?消失得像沒存在過一樣。

有奸細!一定有。他們突然慘敗,他就這樣想了,一定有奸細。嫌疑最大的是朔華。可如果真是她,她怎麼會甘願被困微雲院、怎會焦灼的追問他:“先生?”

那個年夜,躲在他身邊的小小柔軟氣息,怎會一變背叛他至此!

江雁齋長歎:“朔華,我用了你的藥,你怎麼辦?”

朔華臉上也矛盾,畢竟誰不畏死,但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實在是——

江雁齋道:“罷了,我有個法子。”

秘道的出口是個小房間,盡管橫著屍體、什物狼藉,好歹桌子還在,茶壺竟然也沒有被砸得很破,裏麵竟然還有水,一圈竟然還有幾個陶土茶杯。江雁齋從耳墜裏倒出兩粒藥,藥的模樣實在沒分別,罩在一個茶杯下搖了又搖,誰也分不出來哪顆是哪顆了。江雁齋道:“聽天由命罷!你先挑。”

真是上了年紀了,遇到災難,他手也忍不住抖。

他倒了兩杯茶水,用來服藥的,卻不小心把一杯碰翻到桌下。

朔華本能的俯身拾了起來。

江雁齋在桌上輕輕歎道:“你作的詩一直不怎麼好,可是,我很喜歡。”

朔華手指凝住,嘴角微微抽動:“謝謝先生。”

她再直起腰,兩顆藥的位置一點都沒變,其中一顆濺上了一點水。她拿起濕的一顆,服下。

江雁齋服下另一顆,握住她的手,與她一起躺在地上,道:“不管死的是我還是你,我很高興在我身邊的是你。”

“我也是,先生。”朔華回答。

回答的時候,她睜著眼。回答完,她就閉上了。閉著眼睛她還在說話,聲音輕柔得似一朵雲:“先生,那兩顆藥,我都用掉了,托煙淑媛的福,我已經知道它們雖然看起來一樣,藥衣的味道是不同的。當我彎腰時,你已經嚐了它們吧?隨後你故意用暗示法,讓我選被濺濕的一顆。其實,我如果選另一顆,在挨著桌子的那一麵,也已經被你嚐濕了一點點,是不是?‘濺濕’也是你做的手腳,你的動作真快。但你讓我選的到底是哪一顆呢?”

江雁齋沉默著,閉著眼睛。朔華闔目時,他也闔上了眼皮。

“所謂‘死藥’味道的外皮下,包著的是糖粉;所謂‘生藥’味道的外皮下,包著的卻是死藥。”朔華繼續道,“你說讓我先選嗎?是我讓你先選啊,先生!如果你讓我生,那我以死謝罪,如果你讓我死,那我隻好送你長眠。”

江雁齋仍然一動不動,朔華的聲音越來越輕:“當然,我能問這麼多話,我已經知道了……死人是說不了這麼多話的。”

她睜開眼,淚水滿盈。她側過身,摸江雁齋的脈搏,脈已經不跳了,摸他的胸,他胸口還是熱的,但心已經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