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歲月58(3 / 3)

“來了!”鄭文革興奮地說。

鄭文革把趙波的自行車頭牽住,說:“叫你不要騎車來,你怎麼不聽。”趙波說:“你不知道,今天晚自習劉老師在分析一篇作文,耽誤了一會時間,他一講完,我就趕來了,我怕你們等著急了,才騎自行車來的。”

“好了,把自行車鎖在這裏。”鄭文革說。

“不會被人偷走吧?”趙波有一些擔心。

鄭文革說:“你知道我們是誰吧,誰敢來偷我們的東西!”

趙波不說話了。樹林子裏傳來各種蟲鳴。趙波心裏七上八下,他本來不想來,但鄭文革那一句話讓他不得不來:“劉老師不知道你抽煙和賭博的事吧。”看著鄭文革那陰惻惻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把自己送進了狼窩,其實他早就有所省悟了,他想不再和鄭文革來往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會有好處,但他不能自拔了。他害怕鄭文革他們,這幫家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開始吧!”鄭文革說。

他們朝茶果場的一片桔子園裏摸去。這是桔子成熟的季節,那金黃的桔子掛在枝頭,多麼的誘人哪。這片果園是蒲衛紅父親蒲中華的心血,是他精心培植的良種柑桔。他給這種柑桔取名為“東方紅一號”。“東方紅一號”讓鄭文革早就起了歹心,他和遊南水、宋建設一直算計著怎麼偷他一大塑料袋的桔子出來。

鄭文革對宋建設說:“老鼠藥呢?”

宋建設把一小包老鼠藥遞給了鄭文革。鄭文革從褲袋裏掏出一個饅頭,把老鼠藥夾進饅頭裏。

他們摸到了離茶果場了望哨較遠的一個角落。鄭文革小聲說:“你們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鄭文革摸到了了望哨旁邊,了望哨其實是用竹子搭起來的一個小竹樓。鄭文革知道了了望哨底下有一條狗,很大的一條狗,那條狗就是在白天也會對進入果園附近的目標狂吠。那條狗有些感覺,它豎起耳朵,那狗頭威風凜凜的抬起來張望者。鄭文革咬著牙說:“你死定了。”他把饅頭朝那條大狗扔了過去。那狗叼住了饅頭,三下兩下就吃了下去。鄭文革看著那條大狗不一會兒就趴了下去,“嗚咽”一聲就倒斃在那草地上。鄭文革大喜。他摸回了遊南水他們呆的地方。鄭文革激動地說:“解決了!”

鄭文革扒開鐵絲網的一個口子,剛好可以鑽進去一個人。他對趙波說:“你個子小,你鑽進去摘了桔子就把桔子扔出來。遊南水你負責觀察,一有情況你就吹口哨,我和宋建設負責撿趙波扔出來的桔子。

趙波戰戰兢兢地鑽進了那片柑桔園。他沒有想到鄭文革他們是叫他來偷桔子,他後悔極了,但是現在後悔是來不及了。

果實掛在樹上。

果實在月光下似乎帶著一層夜霧的水。看上去濕漉漉的。

趙波手忙腳亂地摘著那桔子,他一串一串地連枝帶葉地摘著,然後把桔子扔到外麵的草叢裏。他不停地摘著扔著,外麵的鄭文革和宋建設不停地往裝尿素的塑料袋子裏裝桔子。摘了一會兒,趙波感覺到摘了很多了。他跑到鐵絲網旁邊問:“夠了嗎?”鄭文革低聲說:“快去摘,還差的遠呢。”

趙波又手忙腳亂地進了桔子園。

趙波每扔出一串桔子,他心裏就說一聲:“摘夠了吧,我受不了啦。”

他感覺到一泡尿憋得難受,他的手腳都在發抖。他想,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為什麼要來和鄭文革他們一起偷桔子,簡直是鬼迷心竅。他迷迷糊糊的,腦袋又脹又痛。

他不知摘了多久了,那泡尿實在憋不住了,他撒起尿來,尿還沒有撒完,他就被兩個摸上來的黑影撲倒在地上,他喊了一聲:“不好了!——”

鄭文革一聽不對,他扛起那袋桔子和遊南水、宋建設他們狂奔而去。他們把趙波扔下了,他們知道,趙波是武裝部長的兒子,他會沒事的。現在,他們是不會管趙波的了。

趙波被兩個五大三粗的人扭到了了望哨的竹樓上。

其中一個人踢了趙波一腳:“這家夥夠陰的,偷幾個桔子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還把我們的狗給毒死了!”

另一個瘦一點的說:“把這小子送到派出所去關他幾天。”

趙波哀求著說:“你們放了我吧。”

胖一點的問他:“為什麼要放你?”

趙波一想也對,你偷人家的桔子,被人家抓住了。人家憑什麼要放了你呢?趙波滿腦子亂嗡嗡的,他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他為什麼會被鄭文革那小子給迷住呢。他又哀求著說:“你們還是放了我吧!”

瘦一點的說:“你是誰?”

趙波實實在在地說:“我叫趙波,我是公社武裝部長的兒子。”

胖一點的說:“哼,你是武裝部長的兒子,我還是縣委書記的兒子咧,武裝部長的兒子還用來偷桔子嗎,昨天,我還送來一筐桔子到武裝部長家裏。”

趙波說:“我真的是武裝部長的兒子。”

瘦一點的說:“管你什麼蒸的還是煮的,誰相信你,你頭上又沒刻上,你是武裝部長的兒子。”

趙波急壞了:“你們要是不放我,你們就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吧,派出所的人都認識我,他們經常到我家喝酒。”

胖的說:“你別用派出所的人來壓我們,我們又不是嚇大的。告訴你吧,我們偏偏不送你到派出所去,我知道,你是樟樹鎮中學的學生,我們要把你送到學校裏去。”

這是趙波最怕的事了。

他們果然把趙波送到了學校校長那裏去。那時候晚自習還沒有下課。大家都知道,有一個同學在茶果場偷桔子,被抓住,送到校長那裏去了。

蒲衛紅最恨去偷桔子的人了。他對大狗說:“會不會是鄭文革?”

大狗說:“也許是吧。”

他們沒有懷疑趙波,趙波說他家裏有時早就回家去了。他們誰也沒敢到校長辦公室去證實是誰。等他們晚自習下課了,三三兩兩的回家去時,他們還看到校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大狗和黃春秀一路回家。

他們看到了鄭文革和遊南水、宋建設他們在一家賣水果的店門口和店主討價還價。他們和店主爭得臉紅耳赤,他們和店主之間放著一個塑料袋黃橙橙的桔子。那袋桔子少說也有七十多斤。

他們看黃春秀和大狗走過來了,就停止了爭吵。

鄭文革對黃春秀說:“秀,放學了?”

黃春秀沒有理他。

宋建設一直盯著黃春秀。那時候,樟樹鎮的居民用上了電燈,街上也有了昏黃的隔好長一段路才有一盞的路燈。

宋建設盯著黃春秀的背影不放,那眼光像是被磁鐵吸引住了,怎麼也甩不開。

黃春秀的背影的確很美,黃春秀婷婷嫋嫋的和大狗走了。

宋建設吞了一口口水。

鄭文革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他捅了宋建設一下:“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我表妹什麼成色,你又是什麼貨色!”

宋建設表麵上沒有說什麼,但是他心裏說:“鄭文革,你等著瞧吧!我一定要把你表妹黃春秀搞到手。”

遊南水也不憤地說:“大狗真他媽的有福氣,成天和黃春秀在一起。大狗是什麼東西,我真想揍他一頓。”但說是說,隻要鄭文傑和陰鬱的成天想報仇的小狗還活著,他就不敢去碰大狗一根毫毛。況且,大狗這兩年老實多了,也沒和他們發生什麼衝突。他犯不著去惹大狗。

那個晚上,劉金高老師送迷茫的趙波回家。他陪趙波到小樹林去取自行車,發現那輛自行車沒了。趙波傷心極了,後悔極了。劉金高和他並肩走著。

劉金高老師說:“趙波,校長說了,這次就不處理你啦,也替你保密。你一定要爭氣,不要再跟他們來往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道理你應該清楚,都是十六七歲的人了,應該有自己的主見了。你看金旺他們多好啊,你應該向他們學習,做個有作為的學生。”

趙波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話說。

到了公社了,趙波進去了。劉金高老師高大的身軀還站在那裏,目送他進去。趙波偶爾一回頭,看見了劉金高老師的高大的身影,他心裏湧過一陣潮水,眼睛一熱,一串淚水滾出了眼眶。

又過了一天。

這天晚上,劉金高老師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文,趙波敲開了他的門。劉金高老師關切地問他:“趙波,怎麼啦?”

趙波低著頭說:“我白天裏已經和鄭文革他們說過了,不再和他們來往了。可剛才,鄭文革對我說,在老地方等我,我要不去他們就要報複。我不知怎麼辦,劉老師。”

劉金高問他:“鄭文革呢?”

趙波小聲說:“他走了。”

劉金高站起來說:“走,走,去你們的老地方,我和你一起去!”

有劉金高老師和他一起去,趙波充滿了信心,但又十分的擔心,他們有刀子,不知會不會傷害劉金高老師。趙波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態,帶著劉金高老師在月光中走向了那片陰森的小樹林。

他們一進小樹林,一束手電光著他們的臉上晃過來。

劉金高厲聲說:“誰!”

傳來一個音惻惻的聲音:“趙波,你這個膽小鬼,怎麼帶著這麼一個大人來!”

那是宋建設的聲音。

他手上果然拿著一把雪亮的匕首。

還有遊南水,他手上也拿著一把雪亮的匕首。

他們把匕首若無其事地在臉上磨蹭著。

趙波害怕極了。

就他們兩人,劉金高知道,鄭文革肯定躲在小樹林子裏。他並沒有害怕。劉金高對趙波說:“你先回學校裏去,我一會兒就回來,保證他們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趙波擔心地說:“劉老師——”

劉金高說:“別擔心,走吧,回去不要對任何人說,安心地做你的作業吧。”

趙波飛也似的走了。

許多年後,趙波碰到了黃春秀,說起那天晚上的事,他說他一直很負疚,他怎麼撇下劉老師自己走了呢,要是劉老師有個三長兩短,他會內疚一輩子。

他不知道劉金高老師和他們說了些什麼,反正,劉金高老師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後來,趙波才聽到劉金高老師的女兒劉小麗說:“我爹從小就是練武出身的。”

從那以後,鄭文革他們果然就再也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不過,在趙波他爸給他買了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之後,鄭文革的眼睛又盯上了他的單車。鄭文革對趙波說:“趙波,你的自行車再借我用一個中午如何?”趙波借給他了,鄭文革十分高興,他說:“趙波其實是個挺講義氣的人。”趙波的臉紅了。鄭文革在那個中午用趙波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教會了表弟騎自行車,黃春洪高興極了。

趙波還是覺得鄭文革身上有種讓他著迷的東西,他那旁若無人地吹著口哨走路的樣子讓趙波記憶著。但是他不敢再和鄭文革接近。他知道,那樣危險,十分的危險。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