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萍接過立刻被那沉甸甸的重量嚇了一跳,那是一顆碩大的高麗菜。
“每次都拿你的東西,真是不好意思。”
“唉啊,我一個人住又年紀大吃不了這麼多,放了也會壞,倒不如請大家幫忙消耗,才不會天打雷劈。”
“謝謝。”本來還想說什麼的燕萍,念頭一轉,目前情況確實無法再為了麵子拒絕,隻好坦然接受。
“除了這些還有米,可以的話來我家拿吧,看要多少自己添。不然我沒秤量不準被人質疑不公平,就太冤了。現在一個人能省則省。”
“嗯。”燕萍心存感激,自己能有這麼好的鄰居算是上天給她的安慰吧。
“還有一件事……”李木生用著尷尬的表情道:“牆上的塗鴉你不清掉嗎?已經一整個下午了……”
“咦!?”燕萍狐疑了一下,立刻走出家門看向圍牆,這才大驚失色。
圍牆上不知何時被人惡作劇,畫了大小不一的幽靈,和一把長刀的惡人,鮮紅色的顏料代表了血,配合了文字在嘲笑住在屋子裏的人。
鬼屋、鬼屋、鬼屋……
牆麵上被寫最多的就是這二字。
看在燕萍眼前是如此觸目驚心。
“什麼!”若蘭在電話裏道。
“嗯,所以我現在人還在裏長辦公室。”燕萍人站在門口和若蘭通話。
“那幾個孩子真是欠打,家長疏於管教,才會不斷拿別人家的牆惡作劇。”若蘭毫不隱藏脾性,念了孩子家長一頓。
“他們已經道歉了。”
“前不久才聽到你說那些孩子的事,現在又來畫你家的牆,可見得根本是太縱容了。”
“這裏沒有孩子可以玩的空地和公園,這是美中不足的地方。沒有地方可以宣泄,隻好惡作劇亂塗鴉。”燕萍說道。
“孩子從小就要教育好,要讓他們明白是錯誤的行為才可以。否則,他們會繼續鬧下去。現在是塗鴉,下次會是什麼呢?”
“我也不曉得,但願他們這次真的能明白。”燕萍蹙眉道。
“非要讓他們明白不可,不及時矯正錯誤觀念會害了他們。”
“嗯,你說的也是。現在裏長正和他們在談。”
“你是受害者也要拿出主見來。”
“我隻是承租戶,房東那裏我已經通知,等一下他就會來處理。”
“不管如何,你不能對他們太好,要好好教訓他們。可千萬不能因為他們是孩子,就替他們找借口。”若蘭囑咐的意味濃厚,好似她是個不分輕重的濫好人,不由被惹得輕笑起來。
她不是要替他們找理由脫罪,而是為了自己,如果不這麼想她可能會陷入那種恐懼裏。
鬼屋。兩個字組合而成的名詞,卻是令人頭皮發麻的文字。
是的,她現在住的是死過四人的房子,還是橫死,即使不鬧鬼也會被灌上這樣的名稱。即使鬼魂已散,但陰氣深深也會讓人不由得繼續想。她是因為不得已才住,為了不讓自己朝那方麵疑神疑鬼,禁止念頭朝那兩字觸碰。
這些話她不能對若蘭說,隻能吞進肚裏。
閑話再說了幾句後,見到房東用手帕揩臉上的汗進到辦公室來,就和對方道再見。
裏長的辦公室不大,一張主張和一張助理桌,加上一組沙發組,為了節省能源燈開得不多,看上去有些昏暗。茶幾上擱放著鋁製煙灰缸,上頭煙蒂滿布。沙發因為常坐的關係而乏垢,扶手邊閃出手掌撫摸過的油光。
這裏的空氣帶著濕溽,大既是因為房子沒有足夠的空氣對流,濕氣在辦公室裏凝聚散不開來,所以才會彌漫著黴味。即使是開了空調,仍驅散不了。
加上時常會有習慣抽煙的人來此處,煙味和濕氣融合在一塊,燕萍一踏進來立刻被煙味嗆到,即使她自己也有抽煙也無法招架。
和若蘭結束通話後,本來就有些癢的喉嚨開始咳嗽起來,助理金蓮端上杯茶讓她潤潤喉,好解不適。燕萍接過杯子發現底部還殘留茶垢,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拒絕,隻好端著。
金蓮見她隻捧不喝,以為是對茶的來曆質疑馬上開口說明:“這是加了陳皮、黃耆、菊花、甘草的潤喉茶,喝了可以爽聲,我天天泡這種茶,否則一天要說那麼多話,早就啞了。這對咳嗽也有效,多喝點。”
“謝謝。”燕萍道謝,但心裏對茶杯裏的垢仍然有疙瘩。
金蓮轉身為新進來的客來也倒上一杯,幾個大人們就圍著茶幾而坐,而屋外已經是披上了夜幕。
三名孩子又是滿臉歉意,低頭輕輕啜泣,而他們的父母則是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時地給自己的孩子臉色看。
這樣的情況上星期才發生,就像金蓮上回說的一樣,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身為助理的金蓮雖然氣這些孩子和家長,卻什麼也不能指責,她的身份不適合也無權管教,隻能盡自己該做的事。即使她根本不想為這些家長斟茶。
金蓮為大家泡完茶人就立刻走開,來到燕萍身邊。
“就跟你說那些孩子根本就不是真心懺悔。”她在燕萍耳邊私語。
燕萍僅是微笑,目前處於靜觀其變還不想加入討論。
看對方不說話,金蓮想可能是不知道上次的結果,便為她奉上後續發展:“那次最後裏長勸動了蕭婆婆,說勸動也不是,因為她兒子大吵大鬧要吃飯,蕭婆婆隻好勉強答應。結果便宜了這些毛頭小子。當初那些家長信誓旦旦說不會再犯,定會嚴格管教不讓他們再做這種事。還不到十天,就又來胡鬧一次。”
“我是反對裏長向家長低頭,不過一張選票和三張選票相比,還是多數為重。唉,裏上的事已經夠多,還要解決這種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
燕萍聽了狐疑了一下。
“你不覺得嗎?”金蓮聳肩:“如果他們讓孩子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什麼蠢事,給別人添了什麼麻煩,根本就沒有這些事,也不會產生問題拋過來讓大家跟著火氣大。”
完全感受到金蓮怒氣的燕萍點了點頭,三天兩頭就要處理這種明知可以確實防止的事,再好的脾氣也會被磨光。
“上次蕭婆婆那麵牆還能說是頑皮,可是剛才看到他們在你家牆上畫得那些圖……連我看了都覺得不舒服,何況是住在裏頭的人。”
金蓮的話撩起她有意忽視的部份。
確實頑皮也要有限度,畫雖然不可怕,可意境卻是讓她毛骨悚然。
尤其還特意畫出有人被分屍,惡人露出尖牙一手拿刀一手提著頭,被切割的部份淌著血……
燕萍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跳了起來。
嘩啦啦啦啦——
雨落在窗上發出啪嗒啪嗒密集地擊打聲,突如其來的氣候變化,讓本來還吵成一團的人暫時休兵,紛紛朝窗外看。
“怎麼下起雨來了。”裏長張德榮道。
“氣象說有秋台形成,所以這幾天才會天氣不穩,一下放晴一下又陰。”
“看來快要來了,秋台最可怕,要趕緊做防台準備。”張德榮對金蓮說道。
“好,昨天已經下訂沙包了。”
“嗯。”
“那麼……”闖禍孩子的家人異口同聲道,接著又麵麵相覷,最後推派一位出麵:“既然現在下雨也不能清理,要不要等天氣穩定些呢?”
張德榮望向房東,後者露出難色又朝燕萍瞄了眼,道:“現在我不住那,要問簡小姐的意思才行。”
接著,眾人將目光全移向燕萍。
“我……房東如果行的話,沒關係的。”被眾人怎麼一瞧,本來不想要放過這些孩子的念頭,頓時間無形的壓力朝她湧來,逼得她說出違心之論。
被推派出來的家長露齒一笑:“就這麼說定了,天氣放晴的話我們立刻會請人來清理,管教不當真是不好意思。”
三名家長各壓著自己的孩子向房東和燕萍彎腰道歉,被人這麼客氣致歉還是頭一回,搞得燕萍都覺得自己小提大作了。
金蓮看不下去,忍不住仗義執言:“不要老是隻會鞠躬哈腰打混過去,這個月就兩次了,好好管教吧。不然下次就要以擾亂小區安寧請警察來了。”說完,她朝三名家長翻了個白眼走向自己的辦公座位,開始收拾起物品準備下班走人。
三名家長尷尬地處在原地,不想得罪裏民的張德榮立刻出麵緩頰。眼前的情況讓燕萍明白,不管走到哪和睦才是首要之道,即使過程中再怎麼不愉快。
她雖然並不喜歡裏長的作風,但也不希望一場孩子的惡作劇打壞關係。至少,目前她還沒有搬家的能力,保持良好互動是上策。
房東這時走向燕萍,頭發花白但卻容光散發,白色POLO衫紮進西裝褲裏,渾圓的啤酒肚說明他的酒量。
“簡小姐,關於這件事請你寬容,我不曾住過這裏,所以不明白鄰居間的關係。不過在我看來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造成你心裏不舒服,跟你道歉。這事我會負責盯緊,天氣一好立刻就請油漆工重新粉刷,他們不請我也會請,還請你不要怪他們。”房東沈先生如此道。
“沈先生放心我不會計較的,所以這房子我會依約繼續住。”
房東沈先生聽到露出會心一笑,欣賞燕萍明白事理的聰慧:“住得還習慣吧。”
“嗯。”
“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沒有。”
房東沈先生愣了一下,繼續說:“也沒看見其怪的東西?”
“真的沒有。”燕萍笑了笑。
“大概是你八字重,也可能是你善良所以鬼神不侵。”沈先生說完馬上發現自己的語誤接著道:“不談那個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人住得平安最重要。”
“謝謝。”燕萍嘴裏說著,內心早以因為那字而感到不安,今晚大概又要神精緊張地度過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