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隔雲端142(2 / 2)

“所以你就殺了他?”

“他、他是……”阿弟在我的注視下,終於將“畏罪自殺”四個字咽下去,認過一次,就不怕認第二次,他脖子一梗,強辯道:“他對你不住,我、我為什麼不能殺他!”

我輕輕地問:“果真是這樣麼?”

我並不是沒有起過殺心,隻是阿弟比我快,如果阿弟當時沒有動手,也許動手的就是我,也許——我情願他是死在我的手中,那樣我會比較甘心。

怪阿弟太年輕。年輕到不知道什麼叫做忍耐,什麼叫做欲速則不達。有無數個借口可以解釋的死亡,他選用了最拙劣的那種。如果說馬革裹屍,力戰身亡,是死得其所,那麼兵敗自殺,無疑是對一個武將最大的侮辱。

安朝未必不會敗,但是一定不會自殺。

沒有比自殺更愚蠢的事了,沒有比兵敗自殺更愚蠢的解釋了,這個解釋,比安朝另娶時候回答我的借口更為荒謬。

如果說安朝敷衍,是欺我心神恍惚,是知縱騙得過我一時,必騙不過我一世,那麼阿弟,純然是在糊弄——他忘了我並不是他後宮那些隻知爭寵媚上的妃子,忘了我曾鐵腕執政數年,忘了在徐州城,安朝曾如何言傳身教,讓我看到深閨之外的世界,如何手把手教我認識陰謀、認識人心,他將他的所有放在我的麵前,沒有遮掩,沒有欺瞞。

我信他,如同信我自己。

所以不是我想知道,是由不得我不疑。

我不恨阿弟殺他,我隻恨他做不到天衣無縫,恨他讓我不得不動疑,恨他讓我查到蛛絲馬跡,欲罷手而不能,恨他讓我不得不知道真相,知道所有,不過是一場設局,一場不太高明的設局。

我想安朝並不是看不破,隻是時也勢也,不得不束手入彀。楚霸王垓下高歌,不過烏江,是事關顏麵,而安朝束手,是不忍傷我——他總是不忍傷我,不忍讓我為難,到頭來,總是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代價,比如……死亡。

當年顧家如是,後來另娶,亦如是。

我不肯原諒,不是因為他另娶,而是因為他死亡,與死亡相比,我寧肯麵對背叛,但或者,死亡才是最大的背叛,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不容後悔,不容重來,連回望都不能——如回望,許如傳說,望眼欲穿,立地化為頑石。

循著死亡的破綻,我查到他另娶的緣由。

時至多年之後,我亦無從想象,自小就心慈手軟的阿弟如何果斷寫下和親文書,如何瞞天過海,送至邊關,又如何以將我下嫁為借口哄得安朝回京,回京,擺在他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或者另娶,或者眼睜睜瞧著我出關。

阿弟從未想過成全我與他的親事,而他還癡心妄想。

他曾為我滅顧家滿門,卻終不能因我,傾國作戰,便是他肯,阿弟也不肯。

當然他還可以殺了阿弟,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但是他沒有。

阿弟亦算準他不會,方敢下此險棋。

人心如弈,輸的永遠是更在意的那一方,阿弟可以以我為棋,而安朝不可以,他不願意,不忍心,不能。

我於是永遠都失去,為他披上嫁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