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連城收笑:“我還欠侯爺一條命。”
太原侯轉開目光,看很遠很遠的地方,天與地的盡頭,傳說中的江湖,江湖人的一諾千金:“我當初收留你,並沒有懷什麼好意。”
“我知道。”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這世上沒多少人喜歡養米蟲。她鬱連城雖然功夫不濟,有這樣一張臉,多少值得利用,不過一飯之恩,惠而不費,何樂不為?漂母救韓信,呂不韋貨異人,用心有不同,結果卻無甚差別。
太原侯點點頭:“我將奉命攻打玉璧城,連城,他要你回去。”
玉璧城是當初渤海王戰敗身死的地方……連城低頭看自己的手,連城說:“我隨你去。”
玉璧城是座堅城,齊周在此拉鋸十餘年,以傾國之力,賠上無數將士,齊不能寸進,周不敢寸退,最後以渤海王的死亡為標誌,舊的戰爭落幕,新的戰爭又拉開,太原侯此來,是為父報仇,是哀兵必勝,是不死不休。
並沒有急於開戰。
先圍了城,不說打,也不說不打,整日在周邊轉悠,早乘船,晚登山,俯仰之間,湖光山色。一晃數日過去全無動靜,有將領坐不住來討軍令,他卻手繪一圖以示,娓娓道來,竟是要修堰築堤,攔截洛水,等三月汛期至,水灌玉璧城。
“會死很多的人吧。”連城坐在城牆上,稀薄的日光下一隊一隊的民夫過去,挑著沙,擔著土,前看不到頭,後看不到尾,將官執鞭在側,冷不防一鞭子,“啪啪”地響亮。
太原侯頭也不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侯爺這哪裏是打仗,”連城說:“半江水灌進去,整城的人都會被淹了呢。”
“怕淹可以投降啊。”
連城覷他臉色:“投降你肯?”
“有什麼不肯,”太原侯扭頭看她:“兩軍交戰,各為其主的道理我還懂。何況我國與周國淵源之深,上至朝堂,下至庶民,千絲萬縷的聯係……我隻管拿下這城,就算是圓了父王遺願。”
停一停又道:“不過王思政是塊硬骨頭,你要怕死人,去勸降我不攔你。”
勸降?這個建議讓連城頸後陰風陣陣:“侯爺手底下什麼文臣武將沒有,勸降也輪不到我啊,再說,這堰不是還沒修起來嘛。”
太原侯這回是真皺了眉,怏怏道:“都大半個月了,怎麼堰還沒有合圍,要誤了天時,可又麻煩。”說話間掩了卷,召人商討,眾將議了好些天,除了督促民夫加快進度,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這當口兒,玉璧城開始突圍了。
仗打得很慘烈。
要依連城的意思,是有多遠躲多遠,但是太原侯不肯,非要親冒矢石,坐鎮前線。
時有小勝小負,都無關大局,反正這邊進不了城,那邊也死活突不了圍。而對玉璧城來說,激戰數日,最大的收獲不過是拖慢了修堰的進度。而太原侯的偶然負傷,成為齊軍最大的變數。
畢竟是……渤海王的親弟弟啊,誰肯承受上位者的雷霆之怒。
所以傷雖然不重,卻是再沒有人敢放他上戰場。
但是人不在,心不能不在——當初他的父親抱病出戰,就是這樣活生生被拖死在這玉璧城下,如今他的兄長資曆不如其父,威信不如其父,這一戰,勝也就罷了,不勝,朝中多少魑魅魍魎將聞風而動,尤有柔然、西周、南晉趁火打劫,到時候內憂外困,一個不慎,陸家覆亡就在眼前。
太原侯於是同連城說:“不能再打下去了。”
連城拿他的佩刀破橙:“侯爺的意思是——”
“汛期將至,堤堰未合,人手不足,不能再打下去了。”
米白的筋絡一絲一絲抽出來,澀澀橙香,連城道:“侯爺莫非是想議和?”原是隨口一問,太原侯的眼睛卻亮了,他低眉想了一會兒,再抬頭時,眉目之中流光溢彩,如珠玉生輝,連城忽然有點心虛。
卻聽他柔聲道:“連城的主意好。”
就在連城感覺到一朵不祥的陰雲飄過來的時候,太原侯幹脆利落拋出下一句話:“一事不勞二主,連城,你走這一趟吧。”
終究沒忍住跳起來:“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你!”
“我功夫不行,你知道的,我不擅言辭,你清楚的,我——”
“你欠我一條命,我明白的。”他似笑非笑,容色鮮妍,如花盛開。連城登時就悟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兄弟會打地洞。
太原侯要的其實不是議和,甚至不是勸降,而是緩兵之機,他需要時間,需要人手,需要趕在汛期之前合圍攔河堰。
雖然他一再跟連城保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是規矩,但是一想到要麵對王思政這樣的猛人,連城就忍不住哆嗦,那是頭老狐狸,怎麼會不明白太原侯打的什麼主意,玉璧城圍了一個多月,能吃的都吃光了,可以想象城裏是個什麼情形,萬一他們看到她覺得牙好胃口好……
難道她鬱連城千裏迢迢從蜀中輾轉晉陽,混到今日,仍是逃不過被吃掉的命運麼!
天理何在呐!
奈何形勢比人強,連城不得不按捺住心中惡寒,轉而思考更為實際的問題:要怎樣才能打動一頭老狐狸。
有什麼是他看重的呢?
在這樣一個大夥兒都已經習慣了朝秦暮楚的亂世,孤城一守就是十餘年,說明什麼,說明他死忠;
再反過來想想,在這樣一個大夥兒都習慣了朝秦暮楚的亂世,麵對一個更為富庶的政權大軍壓境,這一城的將士、百姓,能聽他號令,老老實實把城守下來,說明什麼,說明他威信高,說明他對百姓好,說明……
“愛民如子”四個字,突兀地跳了出來。
有句老話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連城忽然真的想勸降他,或者說,她忽然真的想要保住他的性命。
所以當連城被放進玉璧城中,在滿城餓得綠油油的百姓的目送下被帶到那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麵前的時候,連城一句話也沒說,隻撲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狐狸像是被嚇傻了,良久,撫她的頭頂歎息:“哎,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一聲一聲,漸漸就低下去,滾燙滾燙一顆淚珠,落在連城的頭頂,連城知道他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哀民生之多艱,長太息以掩涕。
老狐狸雖然沒有殺掉連城,但是也沒有答應投降。
因為連城沒回去複命,雙方暫時休戰。
顯然休戰休整,不僅是齊軍的要求,也是玉璧城所急需,雙方都需要一個台階,比如像連城這樣的勸降使者,所以起初連城的待遇還是很不錯的,全民野菜草根的時候,她還能吃上一兩口涼粥,但是過得三五日,她還沒有回去的意思,老狐狸就有些傷腦筋,他說:“鬱娘子你再不走,我就隻能扣留你了。”
連城跺腳:“都到這個地步了,將軍為什麼還不肯降?”
老狐狸難得正兒八經地說話:“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也。”
“但是這城裏不隻將軍一個人,誠然將軍願意舍生取義,但是螻蟻貪生,這城裏老老少少幾千幾萬人,就個個都如將軍,願意舍生而取義麼!”連城不等王思政反駁,急急又道:“況且,就算將軍挺得住這一時,侯爺不過多費些功夫,多征些民夫,堤堰一合,待汛期至,就是生靈塗炭,生也好,義也好,什麼都留不下——難道將軍真要拿這滿城百姓的命,換一個青史令名?”
老狐狸冷笑:“莫非鬱娘子以為,那攔河堰,是能夠合圍的?”
連城狐疑:“難道不能?”
——攔河堰修到最後階段,幾次要合攏,幾次被衝開,太原侯神也請過,鬼也祭過,不管用就是不管用,不得不加派人手重來,連城是知道的。
“不能,”老狐狸笑得滿臉褶子都舒展開來:“此處水流湍急,自古就沒有合圍過,鬱娘子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老夫這裏,不如及早回去,好生勸勸你加侯爺,能抽身時且抽身,莫要落了個和先渤海王一樣的下場。”
連城心道,如他所言為真,那還真是要及早回去跟太原侯通報。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是真,老狐狸何必說與她聽,又何必促她回去?太原侯得了這個消息,少不得把抽去修堤堰的民夫拉過來攻城,或者另有良計,到時候玉璧城的形勢勢必越發嚴峻。老狐狸怎麼肯做這等損己利人之事?他對自己人,自然是憐老惜幼,千好萬好,但是對敵人,哪有這麼好心。
要知道上回渤海王可是在這裏丟下了七萬條人命!
所以他這樣說,應該隻是見她憐惜民生,不忍她在此遭池魚之殃。
於是十分光棍地笑道:“將軍還是扣留了我吧,我事兒沒辦好,回去侯爺也饒不了我。”
碰上這麼塊狗皮膏藥,甩不脫趕不走,王思政實在啼笑皆非:“鬱娘子身嬌肉貴,我玉璧城哪裏有這麼多糧食養你。”這倒是真的,玉璧城眼下,實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別說是多養一個人,就是多養一條狗,也頗為不易。這反而堅定了連城留下的決心:說不降你,吃也要吃降你。
連城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使者和囚犯的待遇,是不一樣的。
老狐狸與老渤海王打了一輩子仗,卻與他那混賬兒子有同一個愛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連城被留在玉璧城做苦工,洗衣做飯,找野菜挖草根,起得比雞早,歇得比耗子晚,吃的比豬差,幹得比驢累——當然在玉璧城,以上牲畜早就絕種了,麵對滿城看見屍體都會流口水卻堅持不肯降的人,連城真是無話可說。
聽說又開戰了……
這一次開戰,持續得並不太久,因為太原侯很快派來了第二個使者,那天刮很大風,馮在城裏亂竄,老狐狸抓了連城和他一起出迎使者。
轅門之外,有人大步走來。
連城起初以為是自己眼花,但是隨著那人一步一步走近,一步一步清晰,一步一步,無可回避,看清楚他的眉目。雖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久到,以為是上一世曾經相遇,以為是上一世曾經相識,以為上一世,曾經相守過短暫的光陰,以為是上一世,她曾心慕他,而最終傷痕累累。
幸好已經隔世。彼此都已經喝下孟婆湯,所以重逢在這樣荒涼的玉璧城裏,他沒看到她,她也隻當是,沒有看到他。
拱手,讓禮,進門,低眉斂容奉茶。
他說:“攔河堰已經合圍,距汛期隻剩三天,如果王老將軍自忖三天足以突圍,容子惠說一句,佩服!如不能,還請老將軍看在滿城百姓的份上,降了罷。”
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老狐狸卻是真吃了驚:“合圍了?”
他微微頷首。
“這不可能!”老狐狸蹭地站起,連城心裏一動,莫非老狐狸先前說的堤堰不能合圍竟是真的?那短短十日不到,攔河堰如何竟修成?
卻聽那人又道:“老將軍出城便知真偽,子惠何必說此彌天大謊?”
話說得這樣無可辯駁,老狐狸想了想,重又坐定,端茶,一飲而盡,半晌,手忽然抖了起來:“你、你們是如何合圍的?”
陸子惠雋永的眉目裏一絲兒波瀾都沒有:“二郎推了五千民夫下去。”
“你!”
“請老將軍顧念蒼生。”一字一頓,沒有揚聲,卻誌在必得。連城站在老狐狸身後,隻覺心裏一寸一寸涼下去,有五千民夫為鑒,底下人敢不效死?人命填出來的堤壩,陸家兄弟果然習慣於不擇手段,老狐狸大約也作如是想,當下冷笑一聲:“大將軍卻不像是個顧念蒼生的。”
“然。”他麵上一絲兒慚色都沒有:“我隻怕玉石俱焚。”
老狐狸繼續冷笑:“我這玉璧城中,八千兵甲,四萬民眾,何來有玉,勞將軍大駕?”
陸子惠微垂了眼簾,卻是不答。
他勝券在握,不屑作此口舌之爭,老狐狸縱智計多端,到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隻能歎氣:“城降,我不降。”
“老將軍可以不降,”陸子惠淡淡地說:“老將軍斷一條胳膊,全城八千兵甲,四萬民眾,每個人斷一條胳膊,老將軍少一條腿,全城八千兵甲,四萬民眾,就每個人都少一條腿,老將軍的選擇,子惠願意奉陪到底。”
這樣的窮凶極惡,就算早知道他心狠手辣如連城,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胳膊和腿,都很有些不穩當。
老狐狸也變色,握緊空空的茶盞,良久,哆嗦著道:“我……降!”
又猛回頭,盯住連城,唇齒之間逼出惡狠狠一個字:“滾!”
“我?”連城張大嘴合不攏來:關她什麼事,就算要滾,也該叫對麵那位先滾,怎麼也輪不到她啊,老狐狸氣糊塗了?
“當然是你!”老狐狸一臉晦氣:“沒鬱娘子這塊玉,哪裏招得來大將軍這尊佛,老夫這兒廟小,經不起兩位折騰,你快隨大將軍別處玩去吧。”
瞧這話說得!
她是來玩的嗎!
再說了,自這人進城,是一眼都沒看過她,怎麼就歸罪到她頭上了!
連城抽抽鼻子,要叫撞天屈,卻聽得對麵那人閑閑道:“老將軍真是法眼如炬,卻不知子惠哪裏露了破綻?”
老狐狸冷哼:“鬱娘子在太原侯麾下效力,既能擔出使之任,想必平日也多得太原侯青眼。大將軍與太原侯是手足至親,這樣的人,論理,大將軍應不至於不識,就算是不識,大將軍自入我營來,一路何處不看,何人不看,何以單單避開她一個——可是怕老夫奇貨可居?”
那人並不反駁,嘴角卻慢慢勾上去,眉忽然就揚了起來,眼睛溫軟如一泓春水:“如此,多謝老將軍成全——連城,跟我回去。”
連城苦笑:“大將軍這回要了我去,是要斷我手還是斷我腳?”
“連城!”他皺眉。
連城再退一步:“或者是要我的命?”
“我——”
“如果大將軍要我的命,不妨就此了斷。”連城低眉,淡淡說道:“不然,我終究是太原侯的人。”
那都是他說過的話,如今她說來一字不差。陸子惠張口,欲言又止,麵上忽然浮起一種古怪的神色。
連城也覺察到不對勁——這是什麼在動?不,是什麼都在動!杯盞在動,幾案在動,櫥架在動,連窗欞都搖搖欲墜,惶然扶壁,驚慌變色的親兵,四處奔走的仆役,有人一把抓牢她:“……走!”
連城要是個有骨氣的,就該甩開他的手,奈何她實在怕死,就隻戰戰問:“出什麼事了?”
像是為了回複她,門外傳來淒厲的哭聲:“水、水進城了!”
腕上又是一緊:“該死!”
連城瞪他:“誰叫你來!”一眼過去,分明眉梢眼角都憔悴。她當然知道他所來為誰。從她入城,到他入城,總共十天不到。自玉璧城消息送出,到鄴城趕來,就算是日夜兼程,也要八九天。
這是他父親兵敗身殞之地。
她被扣留,無關大局。他卻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多少人盼著他死,多少人盼他回不去。
如他死在玉璧城,不,隻要將他扣留在這裏,太原侯勢必進退兩難:逼得狠了,是借刀殺人,放得鬆了,是罔顧手足親情,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兩人不能容,前史可鑒,部將豈有不寒心?要灌水入城,又投鼠忌器。
偏還是來了。
眼下府中且如此混亂,想必城裏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城是不信太原侯敢放水衝城的,隻是這局麵……
卻聽老狐狸道:“此處不遠有高地,大將軍可敢與我同去?”
陸子惠解袍覆於連城肩上:“有何不敢!”
這樣倉皇的路,下著雨,泥濘,連城幾乎是被他裹著走,觸手可及,心口一點暖意。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既有當初,就不必再有今日。連城滿心淒楚,隻是不能言語,一路都沉默著,呼吸裏的緩緩急急。“連城,”有人低低地問,就在耳邊:“你是不是很恨我?”
“……是。”她不想騙他,是不能,也不必。他們有過很多的機會,圓滿收場,比如出使柔然以前,比如進木未城之後,哪怕到後來,她以義城公主的身份和親,她都還可以做到不恨。
可以做到共處一城。
可以為他奔走。
可以在重見時候,又歡喜又悲傷。
但是到如今……糾纏得太久,太深,太痛。
“我情願你恨我。”環住她的手臂一緊。他情願她恨她,不願她死。她不會知道的,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有那麼一刻,他是真的、真的想要親手殺了她——他曾發誓不會像他的父親,事到臨頭,才發現他果然流著他的血。
沒有什麼是可信的,所有人都會背叛他,每個人,他的父親,他的兄弟,他的親信,她。
他有一千個理由說服自己信她,就有一千個理由推翻。她終究是二郎的人,他不可以全心全意地信她,不可以。
那也許是真的,她當初逃婚出走,不是因為心慕他,而是為了陷害他;
那也許是真的,她後來歸來,是因為明雪逼迫,或者是為了二郎——母妃下堂,受害的不止是他。
不不不,那都不是真的,她愛他,他知道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那些黃昏與清晨,那個總在那裏的人,那些慧黠的笑容。
她是他的軟肋,她的存在,讓他心軟。
因為她,任何人都可以威脅他。
不不不,她這樣聰明,除非她心甘情願,沒有人能夠利用她。但是……那些人會盯上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孔不入,總會有一日,她會變得連他都認不出來。與其坐等這樣一個結果,不如自己了斷。
放她一條生路,也是放自己生路。
可是……
可是……
陸子惠深吸了一口氣,忽聽得前方有人叫道:“到了——”嘎然而止的呼聲,茫茫一片水光鋪天蓋地覆過來,幾乎是本能地抱緊了懷中人,然後整個人被衝得飛了出去,淹沒,翻滾,掙紮,拋上擲下……
一個又一個的巨浪,幾番欲生欲死。
所有的念頭都灰飛煙滅,所有猶豫,決心,猜疑,恐懼,所有不甘、不舍、不肯放下的,到這時候,都不得不放下,生與死的邊緣輾轉,再沒什麼牽念,隻除了……這個人,這雙手,這顆心。
就這樣吧,不能同生,同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