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6:心如明月7(1 / 3)

第二十三章 勢均力敵

廉百策是神箭手,眼睛鼻子都很靈,他說的硝黃之味我就沒聞出來,但他既然這麼說,自然不會有錯。我吃了一驚,道:“有硝黃之味?難道說……”

我還沒說完,曹聞道搶著道:“難道共和軍也有火藥了?”

火藥原是上清丹鼎派的一味丹藥,配方他們遲早也會知道。當初我聽說真清子與虛心子師徒被何從景請去鑽研,隻怕便是在製造火藥。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有火藥了,他們的戰力也大大提升,隻是為什麼又要多此一舉,前來求援?”

這的確是個疑問。共和軍現在雖是帝國軍的盟友,但雙方仍然勾心鬥角,絕不會開誠布公的。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到底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楊易廉百策也是漫無頭緒,猜了幾種,都覺得不太可能。曹聞道有些煩了,道:“唉,要是將那黃毛小子偷偷捉來拷問一番,那就一清二楚了。”

楊易和廉百策都笑了起來。這倒是個最直接的辦法,但又是絕不可能的。楊易道:“那怎麼成,這麼一來,帝國和共和軍的同盟就會徹底破裂。”

如果我練成了讀心術的話……我心頭忽然一寒。還好,鄭昭尚在帝都,如果他在這兒,我們這些想法他都能一清二楚,那什麼事都幹不成了。我皺起眉頭,道:“先不要管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先去歇息,明天看丁亨利有什麼舉措再說。大家千萬要小心,不要多說話。”

他們散去後,我也準備脫衣休息了。可是和他們一說,睡意已蕩然無存,腦海裏想的盡是這件事。丁亨利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如果我有讀心術的話,自然能清清楚楚,如果用攝心術的話……但我的攝心術也隻是偶爾成功了兩回,根本毫無把握。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偷聽吧。

一想到偷聽,我猛地坐了起來。這種事我也算輕車熟路了,在五羊城就是因為偷聽到了何從景和海老的對話,我才知道他們有意與帝國聯手。也許,現在也該去偷聽一下丁亨利?

起了這個念頭,我登時坐了起來。要去偷聽,不能穿戰袍了,得穿些緊身的深色衣物。我剛把戰袍脫下,轉念一想,不禁失笑。現在是軍營,不是在五羊城裏,這裏到處都是崗哨,要潛到丁亨利的營帳實在是千難萬難,根本不可能的。

本來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但這麼一想,不禁又失望地躺了下來。要偷聽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文侯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有辦法吧。雖然對文侯已經越來越疏遠,但我對他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管怎麼說,他教給我太多東西。文侯在的話,他會怎麼辦?

我正想著,遠遠地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我吃了一驚,極快地穿好戰袍,衝了出去。一出門,正見馮奇過來,他見到我,行了個軍禮道:“楚將軍,外麵來了一列車隊。”

“車隊?”我呆了呆,“是什麼人?”

“他們不肯說,在廉將軍駐地前被攔住了。”

我道:“跟我去看看吧。”

十劍斬現在是我的親兵,每天晚上各五人在我營帳左右執勤。我帶著五人向喧嘩傳來的地方走去,那兒正是廉百策的營地,廉百策正在和一個人說著什麼,我走上前,道:“廉將軍,這是什麼人?”

我剛出聲,廉百策轉過頭來道:“楚將軍,他們要經過我們軍營。”

他剛說出口,與他對答那人忽然叫道:“楚休紅將軍!你們是帝國軍!”

我道:“我們當然是帝國軍,今天剛到的。你們是什麼人?”

我抬起頭看向那人,那人卻有些猶豫,低下頭沒再說話。這一列有十幾輛大車,前後總有幾百人,甚有排場,隻怕是共和軍中的某個高官,這人當初大概也見過我,隻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那人麵目,正想上前看個仔細,身後卻傳來丁亨利的聲音:“啊,王珍大人,你剛到麼?”

我抬起頭,隻見丁亨利帶著魏仁圖和方若水騎馬急急過來。到了我跟前,丁亨利跳下馬,道:“楚將軍,你忘了麼?來的是軍務司的主簿王珍大人啊。”

五羊城自城主以下,設關稅司、軍務司、遠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職方司這六司,也就相當於帝國的四部,六司主簿就相當於尚書。[微軟用戶21]王珍是軍務司主簿,也就相當於兵部尚書,當初我到五羊城時,與他也有一麵之緣。我看見後麵一輛車的門開了,一個官吏走了出來,正是那個王珍,連忙上前行了一禮道:“王大人,小將楚休紅有禮。多有冒犯,王大人海涵。”

王珍也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不必多禮。楚將軍不愧今世良將,軍令如山,下官佩服之至。”

他說得也甚是謙和,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行了一禮道:“王大人請,小將明日再來拜見。”

我讓廉百策一軍讓開一條道,丁亨利領著這車隊向前而行。也許王珍來得本就晚了,他們走得很急。待他們離開地軍團的軍營,廉百策低聲道:“楚將軍,共和軍的軍務司長官居然也趕來了,此事可有些蹊蹺。”

我正想著一件事,聽得廉百策這般說,道:“怎麼了?”

“若這軍務司長官是個盡忠職守之人,他該隨部隊一同前來。若他隻是虛有其表,似乎現在趕來也沒用了。”

的確,丁亨利在此處駐紮已經有兩天了,王珍如果一開始就要來到前敵,照理總是一起出發的,隻是晚了兩天,比地軍團來的還晚了半日,難道這王忠是在玩忽職守麼?何從景是個頗有才能之人,屬下也都能人盡其才,共和軍現在對蛇人的戰事頗占上風,作為共和軍總理軍務之人,王珍絕不是無能之輩。那麼,他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究竟什麼事會如此重要,居然要他遲了三天才來到前線?

我正想著,廉百策忽然又道:“楚將軍,方才那與我交涉之人叫什麼?”

我道:“我也沒看清。他沒和你說?”

“他也沒說。這人口舌靈便,我看他趕車時動作也敏捷異常,談吐不卑不亢,絕非尋常車夫,聽他說認識你,隻道你也認識他。”

是啊,他也認識我,隻是我實在想不起來。我淡淡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鄧都督他們一來,便要準備進攻了。”

我也打了個哈欠。現在天已很晚了,平時這時候早就沉入夢鄉,今天一直在忙,方才還沒睡意,現在卻覺得困了。我轉過身,回到自己營中。脫了衣服睡下,仍在想著方才的情景。正想著,腦海中忽然像有個人在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是剛才那人的一句“楚休紅將軍”!這句話雖然聽不出是誰說的,但我總覺得如此熟悉,我應該聽到過。隻是稱我為“楚休紅將軍”的有很多,凡是初識,一般都會這麼稱呼我。這個人究竟是誰?我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那一定並不熟悉,隻是有過一麵之緣吧。在五羊城,與我有過一麵之緣的人太多了,但那人又是個車夫,我在五羊城時,車也沒坐過幾回,哪一次都沒和車夫說什麼話……

不對,我認識一個車夫!我腦海中忽然如有一道閃電劃過,一瞬間,上一次隨丁西銘去五羊城談判的前前後後又似到了眼前。我的確認識一個車夫,那個明士貞!那一次他冒稱是文侯派來的內應,但後來我曾問過文侯,文侯說這明士貞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人,是上了他一回當。那次文侯推測出他其實是海老派在何從景身邊的臥底,因此推斷海老與何從景並非如我想像的那樣親密無間,何從景對海老也並不是言聽計從。這事已過去了幾年,我已差一點忘了明士貞這人了,方才那人叫我的這句話,分明與當時明士貞看到我用的是百辟刀時叫我的一模一樣。

原來這個人是明士貞!我不禁微微發抖。原來,來的並不僅僅是王珍,而是何從景!怪不得王珍會進一步到前線,原來是為了陪同何從景。隻是何從景沒料到我會來得這麼快,大模大樣過來,一頭撞到地軍團營裏,他又不願暴露行蹤,所以才會一直沒說明吧。丁亨利一定是聽得密報後,馬上過來解圍。隻是何從景到軍營中來做什麼?他是五羊城之主,又是共和軍的首領,收複南安城雖然也是一次重大戰役,也不至於他親征。何況他親臨前線,又為何做得如此隱秘?

我睡意全消,睜大眼看著帳頂。賬中昏暗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但我似乎看見了什麼,隻是仍然說不上那究竟是什麼。這次戰事定然另有內幕,丁亨利到底想要做什麼?共和軍的實力難道真的拿不下南安城,所以要借助帝國的力量麼?

我想來想去,仍是漫無頭緒,不覺沉沉睡去。睡夢中,又是刀光劍影,金戈鐵馬,我帶著諸軍殺上南安城頭,蛇人的屍首在城牆上躺了一地,而邵風觀的風軍團不時在空中翻飛,落下炸雷。這一夜,似乎比真的廝殺更加辛苦。

等醒來時,天已破曉。我起了床,穿好戰袍,走出營帳。一走出去,兩個正在打盹的親兵聽得我的聲音,一激凜,站直了打了個立正,道:“楚將軍,早。”

我看了看他們,道:“辛苦你們了,去休息吧。”昨天剛到,晚上執勤的士兵最是辛苦,過了今天就可以輪換著執勤了。那兩個親兵向我行了一禮,打著哈欠向賬中走去。

我打了一盆水,開始洗漱。天氣還很熱,水溫就顯得更涼,潑在臉上,登時覺得清醒了許多。猛然間,我一下怔住了。

共和軍讓我們助戰,是真的存了偷學之心吧?現在工部因為有張龍友和薛文亦兩人,新的戰具層出不窮,共和軍雖然奮起直追,卻已落後不少。廉百策嗅到丁亨利身上有硝黃之味,說明他們也有了火藥,是不是想學神龍炮?

神龍炮現在在帝國的各次戰役中使用極多,隱隱已有成為主戰武器之勢,隻是文侯對神龍炮管得極為嚴格,曾下令火軍團如果不能帶走,就必須將神龍炮就地炸毀,絕對不能丟棄。共和軍既然知道了火藥的製法,一定也想得到神龍炮。隻是,神龍炮的鑄造雖非簡單之事,但外型一看即知,他們有了火藥,要造出神龍炮就隻是時間的問題了,似乎不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難道,是想得到飛行機?

的確,風軍團是亙古未有的新編製,以往的戰事隻是水陸交戰,風軍團卻將戰事帶入空中。現在地軍團能在與蛇人的戰事中占了上風,一大半是靠了風火兩軍團協力,而飛行機的建造比神龍炮更難。隻是風軍團對飛行機的管理之嚴不下於火軍團對神龍炮的管理,此次文侯命風軍團隨水軍團出發,也是為了不落入共和軍手裏吧。共和軍如果真想得到風軍團,就算拉下麵子強奪,也未必能奪得到手。隻是,共和軍真的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對風軍團下手麼?

我越想越是驚心。文侯恐怕也沒有這種準備,因為他算定共和軍現在不至於與帝國決裂。可是方若水聽到我們共有三萬人時那一瞬的色變仍讓我放心不下,隻怕,共和軍真的對我們不懷好意……

我又擦了一下臉。冰冷的水洗在臉上,如同一把把極小的刀子,帶著微微的刺痛,我心頭也有些疼痛。帝國和共和軍肯定不會合作無間,遲早會反目,我也早有預料,但蛇人還沒有消滅,他們真會這麼做?可是如果我們來的人少一些,說不定他們已經做了吧。我越想越覺得這是有可能的事,也對文侯佩服之至。文侯多半已算定了共和軍有這種心思,所以故意加派力量,共派出了三萬人,又分為水陸兩路,超出共和軍的胃口,將計就計,趁勢拿下南安城吧。如果我想的沒錯,共和軍現在弄巧成拙,白白將南安城送給帝國了。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何從景的確是個深謀遠慮之人,丁亨利也心思縝密,但如果他們要和文侯鬥智謀,隻怕還遜了一籌。怪不得文侯不讓我們全力進攻,卻又派出這麼大一支力量,現在共和軍作法自斃,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想通了這點,我也輕鬆了不少。共和軍與帝國的聯軍現在已超過六萬,是南安城蛇人的三倍以上,南安城的城牆又不如何高峻,反攻雖不能說易如反掌,也不會太困難,看來這次的功勞確實有些唾手可得的意思,我現在就是盡量讓地軍團的弟兄不要損折就行了。

正洗著臉,身後忽然有人道:“稟楚將軍,鄧都督已到,派人求見楚將軍。”

我放下毛巾,道:“鄧都督到了?快讓使者過來。”按日程,水軍團也該今日到了,我本以為他們最早也要到晚間才能到,沒想到一大早就來了。現在帝國軍的力量更是壯大,更加不必畏懼了。

水軍團的使者被帶了過來,他向我行了一禮,道:“楚都督,我家鄧都督有書報上楚都督,請楚都督過目。”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帛書,撕開火漆,看了看,正是鄧滄瀾的手跡。鄧滄瀾平時喜讀書,書法也圓潤大度,頗有可觀,比我寫的字好多了,信上說的也就是他們已駐到南安城東門外,可按預定期限發動攻擊,現在讓我前去議事。我看了一遍,道:“辛苦了,先去吃飯吧,我馬上過去。”

現在水陸兩軍已至,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不知道丁亨利在想什麼,但帝國軍這一舉措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要馬上與何從景取得聯係,讓他到陣前定奪吧。我不禁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悲哀。我實在不願與共和軍同室操戈,隻望他們能看清雙方實力,不至於妄動。隻是,我這樣想,何從景會不會這樣我就不知道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俗話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當共同的外敵還強大時,共和軍與帝國軍可以團結一致。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發生什麼變化就非我所能預料。不過去和鄧滄瀾議事時,我得把這個擔心與他說一說。

那信使道:“不必了,鄧都督已備好酒席,楚都督請即刻隨我前去吧。”

我皺了皺眉,道:“這麼急麼?”鄧滄瀾人很沉穩,並不急躁,這麼急叫我,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了看這信使,心中一動,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本以為會有什麼隱情,那信使卻笑了笑,道:“沒有啊。其實邵都督的意思。他昨晚捕了些海味,說是十分難得,要讓你嚐嚐。他說,那些海味很新鮮,要是擱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也不由失笑。邵風觀東山再起,文侯對他也頗為重用,但他總是心存芥蒂,平時常常放浪不羈。不過他確實帶兵有方,風軍團人數雖少,但每次出擊,必定戰果輝煌,所以旁人也無法指責他。地軍團與風軍團合作最多,我與他在一塊兒吃吃喝喝的次數也不少了,每到一處,他就想辦法弄點當地特產的美食嚐嚐。此番隨水軍團出海,在他還是第一次,恐怕弄到些新鮮的海味,急著找我對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