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6:心如明月7(2 / 3)

我道:“好吧,那馬上就去。”剛一出口,那信使卻又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奇道:“還有什麼事麼?”

“稟楚都督,方才我經過共和軍營地,倒是見他們如臨大敵,正在點兵,倒像出了什麼事一般。”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共和軍會不會真如我所猜測的那樣對帝國軍不利,難道他們孤注一擲,真要動手了?可現在南安城還不曾攻下,此時動手未免不是時機。丁亨利深通兵法,何從景也非剛愎自用之輩,我怎麼也不相信現在就會動手。我麵不改色,道:“想必是他們營中在操練吧。”

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召了楊易、廉百策和曹聞道三人,吩咐他們小心戒備,帶了馮奇他們十人正要隨信使出發,還沒走出營,身後忽然有人叫道:“楚將軍,你要出去麼?”

那是小王子的聲音。聽得他的聲音,我帶轉馬,正要下馬行禮,小王子已催馬過來。他馭馬之術居然也相當高明了,一到我跟前,輕輕一勒韁繩,戰馬一下停住,他叫道:“你去哪裏?不是說好要和我比試槍法的麼?”

小王子是隨軍監軍,照理他可以節製全軍,我也得聽他的,但自從他來軍中,事事都聽我吩咐,省了我不少事。不過也因為如此,一路上我也有點冷落他了,隻是偶爾才去陪陪他,給他講些兵法上的心得和槍術。一路行軍相當辛苦,他也沒來磨我,隻是跟我說過駐紮下來後要跟我再比比槍法。我在馬上一躬身,道:“小殿下,水軍團的鄧將軍已經到了,我正要與他去議事,等我回來吧。”

小王子眼中一亮,道:“鄧滄瀾來了?哈,那邵將軍也在他那兒吧,我也要去。”

小王子對風軍團的興趣不在地軍團之下,如果不是因為我在地軍團,他畢業後準會去風軍團的。安樂王嚴令不準他乘坐飛行機,可這等禁令讓他對飛行機更是好奇,邵風觀倒也與他混得很熟,卻也受過安樂王囑咐,堅決不讓他坐。現在遠在閩榕省,他準是要威逼利誘邵風觀讓他坐一回飛行機了。我知道他打的定是這個主意,不由好笑,故意板著臉道:“去是可以,不過飛行機絕對不能坐,你答應了我才帶你去。”

小王子臉一下漲得通紅,半晌,才道:“不坐就不坐!誰要坐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邵將軍的。”雖然說得嘴硬,眼裏卻幾乎要流出淚來。他入軍校很早,雖然畢業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尚不脫稚氣。我不禁有些心軟,但一想到安樂王三番五次跟我說過,要我不能讓他坐飛行機,狠下心道:“你父王跟我說過,要是我讓你坐了飛行機,他知道了非殺我的頭不可。小殿下,你不想我死在這兒吧?”

小王子道:“那不告訴他不成麼?”

“不成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要是連答應的事都做不到,那算什麼軍人!”

小王子苦著臉,咬咬牙,道:“好吧。”話裏卻帶了三分哭腔。他也答應過安樂王不坐飛行機,不過我想他答應時定然言不由衷,沒想到居然承認了,心頭也有些佩服這少年的毅力。我道:“那麼,小殿下,我們過去吧。”

鄧滄瀾也知道他與我的關係不同一般,加上他年紀尚稚,信中也沒說要讓監軍同往。隻是小王子是監軍,完全有權列席軍機會議。以小王子的身份,日後定然會成為統兵大將,但我看他對兵法興趣不是太大,現在讓他列席聽聽也好。潛移默化,他將來說不定也是我的一個有力臂助。

一眾出營,旭日已然東升。我們駐在共和軍的西側,到海上還有一二裏路。這一帶已是海邊了,地勢甚是平坦,一覽無餘。走了一程,便已到了共和軍駐軍。昨天是黃昏時來的,看不清楚,現在才算看個詳細。《勝兵策》有《營說》一卷,對紮營的概要說得相當精辟,我紮營便是按照此書來的。但看丁亨利所紮之營,雖然與我的營地不太相同,卻也十分堅固整齊。

正看著營門,那信使道:“楚都督,請稍歇,我去他們營門過號。”

我道:“還要過號?”

“是啊,他們軍紀甚嚴,來時我也向他們主將請了號令,方才放我過來的。”

他拍馬到了門口兩個執戟軍士跟前,從懷裏摸出一塊牌子,那軍士接到手中後看了看我們,又給了他一些東西,那信使方才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詫異,到了他邊上,他遞給我一塊小牌,道:“楚都督,收好。”

我道:“這是什麼?”

信使苦笑了一下道:“也是號牌,有幾人就給幾塊,等一會出門時要驗的。真不知他們為什麼如此嚴格。”

我也呆了呆。的確,這等做法是有些過於嚴格了,如果戰事緊張,做這等事實在有些浪費時間,丁亨利定下這等過分的軍紀做甚?

共和軍的軍營內部也相當嚴整。那信使說他們方才如臨大敵,但現在看看沒什麼異樣,隻是我見他們營中連隨意走動的都沒有,氣氛總有些不同尋常。特別是不少人立在營盤邊上,手執兵器,似在防衛什麼,但南安城中又分明沒什麼異動。我看得詫異,忽然聽得一個人高聲道:“楚將軍,這麼早來我營中麼?”

那正是丁亨利。我笑了笑,迎上前去道:“丁將軍,我軍水軍團已到,我要前去議事。”

丁亨利麵色如常,也隻是笑了笑道:“也到了?當真了得。貴軍竭誠協助,丁某感佩莫名。”

我道:“丁將軍,貴軍是要出擊麼?為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丁亨利哈哈一笑,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妖獸來去不定,我軍要隨時做好準備,倒讓楚將軍取笑了。”

他說話時仍然麵色如常,聲音也平和坦蕩。但我知道他的涵養很深,說的話未必是事實。我道:“豈敢,貴軍軍紀嚴整,我軍望塵莫及。”

丁亨利打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發毛,正想再打個哈哈,他忽然道:“楚將軍,我們雖然信仰不同,但共禦外敵,唯有團結一致,方能得勝。”

我是帝國將領,他卻是反對帝製的共和將領,如果不是因為蛇人,我們現在隻怕該是拚個你死我活了。他這話說得十分誠懇,我雖然不敢十分相信,也不禁有些感動,點點頭道:“丁將軍你說的是,現在我們唯有一心,方能破敵。”

丁亨利沒說什麼。他自然知道,今天我們是盟友,但這同盟太不牢固了。我相信他內心實是不願同室操戈,但更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軍人。我暗自歎了口氣,拱拱手道:“丁將軍,我得馬上走了,晚間再來商討軍機。還望破敵之後,再與丁兄把酒言歡。”

丁亨利眼裏閃過一絲陰雲。他是個沉穩之極的人,山崩於前亦不變色,但此時也有些躁動了。我說的“還望”二字,他定已聽出深意來了。是啊,這是個希望,但這個希望也有可能破滅。我故意漏出口風,就是讓他知道,我已經有了防備。

共和軍的營盤也甚大,廉百策說他們也有三萬餘人,與我們的總數不相上下,比地軍團三營要多一些,營盤也要大一些。穿過共和軍大營,在東門繳掉了號牌,已就在海邊了,可以看到水軍團在海上的船隊。海邊,一艘小船正等著。我們把馬留在岸上,讓十劍斬留了兩人看著馬,其餘人上船。船一離岸,小王子馬上好奇地道:“楚將軍,那個丁將軍好像是異族啊?眼珠子也是藍的。他很厲害啊,我都有點怕他。”

丁亨利生具異相,小王子一定很好奇了。隻是他甚是威風,麵對麵時小王子不敢無禮,現在才說出來。我道:“他是異族,是很厲害。”

一邊馮奇忽地長籲一口氣,道:“楚將軍,共和軍倒沒對我們不利啊。”

方才我們在共和軍營中,一路都有人跟著我們,直到我們離開他們的營盤。我知道那準是丁亨利派來的,心中雖然不悅,也沒說什麼,隻是道:“等與鄧將軍商議後再說吧。”

小船靠近了,已能看清船頭釘著的“開陽”兩個銅字。此番出海,水軍團兩艘旗艦都出來了,鄧滄瀾坐的是開陽號,邵風觀坐的是搖光號。一見這兩艘大船,小王子眼都直了,叫道:“天啊!這麼大!”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來時你不就是坐這船麼?”

小王子道:“那時是夠大了,現在看起來,卻好像更大一些。”

我道:“因為在海裏吃水要淺一些吧,海水浮力比湖水大。”

小王子點了點頭,道:“是這麼回事啊。”

此時從船上放下了繩梯,我們相繼上了船。我剛上去,邵風觀已衝了過來,照我肩頭一拳,道:“嗬,楚兄,你來得慢了點啊。”

我道:“共和軍營中盤查得緊,拖了些時間。鄧將軍呢?”

剛說完,卻聽得鄧滄瀾道:“楚將軍,鄧某有禮。”

他帶著幾個人走上前來。剛走到我跟前,一眼看見立在我身邊的小王子,怔了怔,躬身行了一禮道:“是小殿下,恕滄瀾無禮。”

他剛說完,身後一個人尖著嗓子道:“小殿下,您也來了啊。”這人聲音甚怪,一聽便是個閹人,小王子臉上閃過一絲厭惡,隻是淡淡道:“玉公公,這是我軍的楚將軍。”

我知道水軍團監軍是個黃門,姓玉,忙上前道:“玉公公,末將楚休紅見過。”

閹人多肥胖,玉公公卻很瘦,穿著戰袍,但這戰袍十分不相襯。雖然模樣不成,氣派倒大得很,他瞟了瞟我,道:“楚將軍,免了。”連禮都不回,隻是對鄧滄瀾道:“鄧將軍,既然都來了,就一塊兒進去商議吧”

我聽說過,玉公公從小服侍太子,現在太子當了帝君,他也一步登天,十分跋扈,鄧滄瀾一定受了他不少氣。想到我的監軍是小王子,不禁暗自慶幸。設置監軍是帝君自己想出來的主意。他的本意是生怕各部實力壯大後走蒼月公老路,因此派內監、宗室為監軍節製各部。但這些監軍大多不學無術,與主將處得不好,隻有少數監軍算是明事理的。邵風觀也抱怨過他風軍團的監軍什麼都不懂,隻會頤指氣使,但他那個監軍懶散,不愛管事,除了氣派大點也不算難以忍受,現在就沒來。這個玉公公卻似什麼都要插一手,真不知鄧滄瀾怎麼忍下來的。

鄧滄瀾道:“是,聽玉公公吩咐。楚將軍,進去吧。”

玉公公被兩個小黃門扶著一步三搖地走了進去。我走在邵風觀邊上,小聲道:“你那個監軍怎麼沒來?”

邵風觀也小聲道:“暈船了,吐得昏天暗地,爬不起來呢,我整治的這桌海魚席他可吃不上,嘿嘿。”他的話裏帶著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大概是眼不見為淨。

一桌菜是邵風觀整治的,極是鮮美,小王子吃得大是滿意。地軍團的夥食遠比不過風軍團,我又不太好吃,他雖然不說,但我也知道他定在腹誹地軍團吃的比不上這一桌味道好。不過議事卻是由玉公公主持的。吃喝了幾筷,他便開口說了,隻是他根本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說了半天,盡是些“赤膽忠心,報效君王”之類的空話。不過他也算有口才,把如何忠君歸為言、行、心三方麵,還編了幾句順口溜,合轍押韻,要求以後開軍機會之前,所有將領都由他領著念頌一遍。我跟著他念著那幾句半通不通的話時,憋不住想笑,看看一邊邵風觀,嘴角也帶著一絲輕蔑。鄧滄瀾倒是一本正經,玉公公慷慨激昂地說一句,他跟一句,念得著實響亮,反是站在玉公公一邊的小王子,念得沒精打采的。

念完這一段,玉公公也有點倦了,道:“今日軍機會就開到這裏吧,列位將軍自去安歇。還望幾位將軍牢牢記住這幾句話,時常默頌,要做到言行一致,心口如一,時時刻刻都要想到咱家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要為陛下忠貞不二。”

鄧滄瀾一本正經,道:“遵玉公公教誨,滄瀾時刻銘記在心。”

等玉公公一走,鄧滄瀾馬上正色道:“幾位將軍留步,我們再商量些事吧。”眼角卻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下小王子。我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玉公公敷衍走了後這軍機會才正式開始,所以故意不叫小王子的吧,隻是小王子跟了來,讓他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他對小王子還不夠了解,道:“好,小殿下,你也坐下聽聽吧。”

小王子一下精神起來,道:“是。”他是監軍,照理我該聽他的,現在他倒似的軍團的一個下級將領而已。鄧滄瀾又是一怔,臉上這才和緩一些,伸手招了招,門口的護兵掩上門,低聲道:“楚將軍,邵將軍,今日請你二位過來,再將後天發動總攻之事商議一下。”

定下的計劃是九月一到抵達南安城,修整一日,九月三日發動攻擊,十日內必要將南安城奪下。南安城雖是十二名城之一,但周圍地勢平坦,無險要可守,是十二名城中最不具軍事價值的一個,因此以前也沒有駐軍。但蛇人盤踞南安城已久,我們也不知它們到底將城池建得如何了,商議的結果,也就是步步為營,小心從事。此番赴援帝國軍不能出全力,要在這個前提下幫助共和軍奪取南安城,並不是太困難。

各項事宜安排妥當後,我也該回去準備晚間的聯軍會議了。我讓馮奇把馬匹牽過來,正待叫正和邵風觀嘀咕什麼的小王子隨我回去,鄧滄瀾忽然走過來道:“楚將軍,我備下薄酒一席,請楚將軍賞光。”

鄧滄瀾並不愛喝酒,他突然叫我喝酒,多半有什麼要事要說了。我道:“多謝鄧將軍,隻是我得趕回去了。”

“沒關係,隻不過小酌兩杯而已,誤不了事。”

我道:“也好。要不要叫邵將軍?”

邵風觀正在一邊和小王子說著什麼。小王子對風軍團最感興趣,多半在打聽飛行機的事。鄧滄瀾看了那邊一眼,道:“不必了,邵將軍對付小殿下已來不及,一時半刻沒空,哈哈。”

他看向邵風觀的目光有點異樣。看他的樣子,我心中忽地一動,似乎鄧滄瀾對邵風觀並不是推心置腹,隱隱有些不信任之意,難道他猜到了邵風觀對文侯的不忠?不自覺地,我想到帝君在勝友樓對我的一席話了。帝君即位後,便如換了個人,他讓我發誓向他效忠,同樣也收買了邵風觀,而作為帝國水軍都督的鄧滄瀾,會不會也已被帝君收買?但轉念一想,便覺得不可能。邵風觀對文侯心存芥蒂,我又是名義上的安樂王郡馬,都有收買的契機,鄧滄瀾卻是文侯一手提拔的心腹,帝君也不是呆子,應該不會動他的主意。也許,邵風觀自從東平一敗遭貶後,雖然重獲啟用,但在文侯心中,他便不再是自己最親近的心腹了,鄧滄瀾自然不會與他商議最隱秘之事。如此想來,我被帝君收買之事,文侯應該還不知道。帝君當太子時,我對他頗為看不起,總覺得他這人隻知吃喝玩樂,實是紈絝子弟一流人物,[微軟用戶22]沒想到即位後居然如此精細厲害,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我也打了個哈哈,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