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6:心如明月8(1 / 3)

第二十四章 分道揚鑣

上了岸,留在岸上看馬的馮奇和另一個迎上來,向我行了一禮,道:“小殿下,楚將軍,你們回來了。”

我跳下船,帶過馬匹,飛羽看到我來了,親熱在地我臂上擦了擦。我見馮奇神色有些驚慌,道:“沒出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就是楚將軍您的馬被石塊擦了一下。”

我聽得飛羽受傷,心疼得要命,看了看,隻是擦破了一小條口子,倒也不礙事。江邊碎石嶁峋,這也難免。我雖然心疼,倒也不好說馮奇什麼,道:“快回去,拿酒洗洗傷口。”以前醫官葉台告訴我,傷口本身不礙事,但有時會化膿腐爛,事情越來越大,所以要經常保持傷口清潔。馮奇頓了頓,又低聲道:“共和軍不知出什麼事了,如臨大敵,營房四周圍得鐵桶一般。”

我皺了皺眉。丁亨利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是擔心我們會偷襲他麼?我跳上馬,道:“先回去吧,馬上又要去他們營中開軍機會了,大家小心點。”我已打定主意,不管怎麼說,都要多長一個心眼,對丁亨利防一手。隻是,隱隱地我總不願去猜忌丁亨利,我還記得當初與丁西銘同去五羊城談判,他力排眾議,送我安全回來的情景。在我心底,總覺得他不是那種兩麵三刀的人物。

一回到營中,地軍團士兵正在操練,小王子忽然道:“哈,曹將軍又在比槍!”他加了一鞭,向前跑去。我抬頭看去,隻見曹聞道與廉百策兩人正在夾攻楊易,三匹馬正轉作一團。以二敵一,自是大占上風,隻是楊易槍法果然高明,雖然在兩人夾攻之下,但出槍穩重謹慎,雖然處於下風,卻根本不見敗像,反倒是曹聞道久攻不下,槍法有些焦躁。見小王子跑來,他們三人忽地收槍散開,跳下馬來,先向小王子行了一禮,又過來道:“楚將軍,你來了。”

我跳下馬,道:“三位統領,我馬上又要去共和軍營中開軍機會了,你們千萬要小心。”因為擔心飛羽,馬上叫過一個士兵過來,讓他把飛羽牽到廄下好生喂養,用好酒洗洗傷。

小王子此時正和曹聞道說著方才槍法上的得失之處,楊易走到我身邊,小聲道:“楚將軍,共和軍營中出什麼事了?”

我道:“你也看到了?”

楊易點點頭,道:“我見共和軍營中不時揚起灰塵,但聲響全無,定在調度兵馬,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道:“我也不知,所以千萬要小心,防備共和軍有變。”

楊易的臉忽地沉了下來,眼中已有擔心之色,道:“楚將軍……”吞吞吐吐了一句,卻又欲言又止。我道:“怎麼了?”

楊易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楚將軍,也許是我多心,文侯大人現在好像更看重水軍團,是不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帝都之變,我與大人意見相左,事變時被調出帝都,你也不是不知道。別管這些了,反正我們當前大敵是蛇人。”

楊易道:“是,是。”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後悔,大概覺得自己好意提醒我,卻被我用場麵話堵住,有點下不了台。若是曹聞道,我拍拍他的肩,笑罵兩句也就沒事了,不過楊易不好這麼幹,我躬身行了一禮,道:“楊兄金玉之言,我當銘記在心。”

楊易也苦笑了一下,低聲道:“楚將軍,也許是末將交淺言深,不過,說實話,末將實不願見你也落得個齊雅輝的下場。”

齊雅輝表麵上是受齊禦史牽連,其實我也知道那是因為他自恃資格老,不甚聽文侯節製,否則頂多就是個削職為民,也不至於因為連坐而被斬首。與文侯作對的,上至二太子、江妃、路翔,下到齊雅輝這樣的將領,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有時我想想也不寒而栗,文侯能容忍我,隻怕是因為我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平時還算聽話吧。如果文侯知道了我私底下已宣誓向帝君效忠,他會怎樣對我?好在張龍友瞞得滴水不漏,居然到現在也沒有走漏風聲。隻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文侯沒有察覺,還是故意先沒有舉措,暗中卻在布置。像這次增援,表麵上我與鄧滄瀾是平級,鄧滄瀾作為水軍統帥,我則是陸軍統帥,但議事都是我去水軍團而不是鄧滄瀾來地軍團營中,那也是文侯不再絕對信任我的細微體現吧?想起當初文侯說是甄以寧死後就把我當兒子看的話,已是恍若隔世。我心中一陣煩亂,道:“沒事的,楊兄放心吧,這兒你千萬要小心。”

楊易點了點頭,道:“楚將軍放心,有廉將軍和曹將軍在此,不必擔心。隻是你也要千萬小心,我總覺得,和共和軍的聯盟,隻怕快到了盡頭。”

廉百策足智多謀,曹聞道雷厲風行,加上大將之材的楊易,就算我死了也問題不大。我笑了笑,道:“多謝了。隻望能早日得勝班師。”

這一趟,我隻帶了馮奇他們這十劍斬前去。十劍斬衝鋒陷陣非其所長,但他們原是路恭行訓練成的死士,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馮奇更有彈弓之術,步下相鬥,我敢說我也絕不會是他們十人聯手之敵。因為這次軍機會是在共和軍營中開的,就要正式一些,雖然飛羽那點傷口根本不礙事,我也不舍得再騎了,索性坐了輛馬車前去。楊易說和共和軍的聯盟快到了盡頭,我也深有此感,丁亨利也一定已感覺到了。蛇人雖然是敵人,無形中它們卻成了連接帝國與共和軍的紐帶。蛇人被消滅的那一天,也就是共和軍和帝國戰火再開的那一天吧。

到了共和軍營中,裏麵果然更是戒備森嚴,我心中已有種不祥的預感。但開軍機會時卻大不相同,丁亨利十分坦率,提出的進攻計劃也十分切實可行,並沒有故意刁難帝國軍的意思。隻是我仍然覺得不安,丁亨利不是易與之輩,何從景更是難對付。何從景已經到了此處,卻不露麵,此中定有深意。

此時丁亨利已將諸軍安排妥當,道:“諸位將軍,列位以為在下所言可有未備之處?”

我正想開口,鄧滄瀾沉吟了一下,忽道:“丁將軍過謙了,將軍此議,滄瀾以為天衣無縫,定無失利之虞。隻是南安北門外是坡地,滄瀾以為,北門請楚將軍主攻更為適宜。”

丁亨利提出的是四麵齊攻。我們的兵力已占了絕對優勢,四麵齊攻,絕對一鼓而下。南安的東門是水門,自非鄧滄瀾主攻不可,而丁亨利將我派到了西門,正好是兩頭。北門外有一片丘陵,西門外卻是平地,地軍團的鐵甲車在平地上威力更大,但鄧滄瀾讓我主攻北門,那是防備共和軍突起二心,將我們東西隔斷,各個擊破的主意吧。我攻打北門,就可以和東門的鄧滄瀾犄角呼應,就算共和軍突然對我們發動進攻,也討不了便宜。這一點我也想到了,鄧滄瀾卻搶先提了出來。

他一說出口,丁亨利便道:“如此甚好,便照鄧將軍所言,有勞楚將軍主攻北門。”他毫不遲疑,我倒有些猶豫了。如果丁亨利有所遲疑,那我就會懷疑他的確打了個破城後對我們發動突然襲擊的意思,但他似乎根本沒想到,一口便答應了。

丁亨利的首肯一定也出乎鄧滄瀾意料之外。在西門外,我們可以以逸待勞,排開鐵甲車,蛇人一個都衝不出來。北門外的地勢坑坑窪窪,鐵甲車行駛較為困難,改為進攻北門後地軍團反倒更為吃力。但他臉色變也不變,馬上道:“好,明日一戰,定不叫蛇人逃走一個。”

他說得慷慨,我們全都站了起來,道:“必勝!”

開完軍機會,天也快要黑了。我剛起身要回去,鄧滄瀾走了過來,道:“楚將軍,明日發動總攻,還請楚將軍仔細。”

他說得甚是含糊,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叫我防備共和軍的異動。我道:“鄧將軍放心,地軍團定會隨機應變。”

他淡淡一笑,向我拱了拱手,帶著幾個隨從走了出去。我也走出門,剛到門外,丁亨利忽然過來道:“楚將軍,請留步。”

聽得他的聲音,我的心中忽地一跳,扭過頭道:“丁將軍,有何指教?”

丁亨利滿麵春風地走了過來,道:“楚兄,此番一會,尚無暇與楚兄杯酒言歡。丁某略備薄酒,請楚兄小酌兩杯再走,可否?”

他與鄧滄瀾隱然暗鬥,但說的話卻幾乎一般無二。我暗中想笑,道:“那多謝丁將軍了。”現在這時候,我倒不擔心他會將我突然軟禁或者把我殺了,我更想看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丁亨利的酒席也擺在內室,居然和鄧滄瀾一樣,同樣隻有一壺酒,兩個菜而已。我不禁暗自苦笑,坐下來道:“丁將軍,你太客氣了。”

丁亨利給我倒了一杯,道:“楚兄,我們這是第幾次一塊兒喝酒了?”

我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道:“如果是你做東的,那才是第二次。”

我喝酒時,丁亨利拿著酒杯看著我,並沒有喝酒,見我喝了下去,他忽然道:“楚兄,你難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麼?”

我心頭一跳,但仍是笑了笑,道:“豈有鴆人丁亨利。”

丁亨利歎了口氣,也露出笑意,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楚兄,我自認識人多矣,但楚兄這等人物當真少見。”

我道:“是不是像我這麼笨的人太少了?”

丁亨利搖了搖頭,道:“你有時聰明得叫我害怕,有時又笨得叫我哭笑不得。”

我在心底長歎一聲。丁亨利說的,也正是我的毛病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有時謹慎到多疑,有時卻又會一頭撞進別人拙劣的圈套中。我強笑了笑,掩飾住心底的悲哀,道:“丁將軍卻一直都是個聰明人。”

丁亨利放下酒杯,道:“楚兄,此間已無六耳,我也不想再說別的,隻想最後問你一次,楚兄,你可能夠加入共和軍?”

我沒想到他會說得如此直接。在五羊城,他已經向何從景提過一次建議,要把我留在五羊城,如果不同意就殺了我,但那一次他最後卻還是把我放了。我道:“丁將軍,如果我說沒這個可能,你便要殺了我麼?”

丁亨利笑了笑,道:“要是我矢口否認,那便是看不起楚兄了。不瞞你說,確曾有過此意。”

他居然也直承有殺我之意,讓我大感意外。我放下酒杯,正想說句硬話,丁亨利卻又倒了一杯喝下,道:“楚兄,你想必也看得出來,共和軍和帝國的聯盟,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

我盡疑了一下,道:“丁兄所言,某亦有同感。”我不知道丁亨利到底是什麼用意,難道他有棄何從景之心麼?我小心地道:“丁兄,你的兵法都是陸經漁將軍所授,我極為佩服。若能與我一殿稱臣,當更能一展所學。”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陸先生都死在你手中了,我也未必是你的對手。楚兄,我實在不願有你這樣一個對手。”

當初陸經漁隱居在五羊城,當何從景與帝國聯盟已成,陸經漁覺得在五羊城再難待下去,便從五羊城出走,集結舊部占山為王,劫掠帝國軍糧草,那次卻正好是我押送糧草。當時鐵甲車初成,陸經漁的鐵騎軍戰力極強,但兵力不足,仍然敵不過鐵甲車,結果舊部傷亡殆盡。當我知道是陸經漁時,曾想放他一條生路,但陸經漁卻拒絕了,寧可與部下同生共死,結果自盡而亡。在死前,他要我千萬不要太相信文侯,這也是後來我同意效忠帝君的原因。[微軟用戶23]隻是陸經漁之死除了地軍團少數幾人以外,根本無人知曉,卻不知丁亨利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我哼了一聲,道:“丁兄的耳目當真靈通,你不會要替師報仇吧?”

丁亨利目光大是茫然,半晌,方道:“楚兄,你仍在猜疑我了。唉,陸先生走前曾要我隨他同去,但被我拒絕了。也許你會以為我是貪圖富貴,但我隻想跟你說,我痛恨帝製,絕對不會為一家一姓賣命。陸先生也有平息天下幹戈之心,但他想的仍是換個帝國而已,亨利雖深感師恩,終究不能為他出力。”

我沉默不語。丁亨利現在說的是真心話吧,他說得那麼坦率,讓我不禁有些感動。但感動歸感動,我也不會被他說服的。我道:“丁兄,當初你曾問過我,帝製與共和製哪個對百姓更有利些,我也承認共和製應該更能讓萬民安居樂業。但現在你們共和軍其實也是奉何城主為主,與帝國隻不過相差了個名頭而已,我看不出共和製到底有多好。所謂帝製與共和,隻不過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共和能做到的,帝製未必做不到。”

這番話其實就是當初郡主對我說過的。當時郡主和我說過許多設想,像開文武校之禁、開言路、整頓吏治之類,有些我也記不住。這些事有不少在南宮聞禮主持下已經得到開展,有些卻因為種種反對未能實現,但我相信,隻消一步步走下去,未必就不能實現郡主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