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6:心如明月8(3 / 3)

馮奇道:“楚將軍,方才我們隨你去共和軍營中,共和軍如臨大敵,到處設崗。我們幾個也沒事,便在一個賬中歇息,結果,就碰上這人了。”

我道:“他說他是文侯大人布下的內間麼?”

馮奇道:“正是。此事事關重大,屬下不敢擅作主張,但這人說共和軍正在全力搜捕他,唯有靠我們逃出營去。小魏便說要卸了他骨節,將他塞在車座下方能出去。原本也是難為他一下,沒想到他一口應承,我們便將他帶出來了。屬下妄為,還請楚將軍責罰。”

我道:“這也不算妄為。他醒了沒有?”

馮奇道:“卸骨裝骨時都很疼痛,所以小魏用重手讓他暈過去了。現在骨節都已裝好,想必他也馬上就要醒來。”

我點點頭,道:“好吧。馮奇,你去灶下讓夥頭燒點米湯,等一會他醒來讓他喝,順便把醫官叫過來。”

馮奇道:“遵命。”

等他出去,我看了看坐在一邊的楊易、廉百策和曹聞道三人,道:“三位將軍,你們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楊易道:“楚將軍,明天我們是要攻打西門麼?”

我道:“不是,我們要攻北門。”

曹聞道在一邊道:“怕被共和軍隔開麼?”

我道:“鄧將軍正是擔心會如此。此人叫明士貞,是何從景的貼身侍衛,卻不知為什麼,現在丁亨利正在搜捕他。說不定,他知道些共和軍的底細。”

楊易和廉百策同時一驚,兩人齊齊發問。楊易問的是:“何從景也在共和軍中?”而廉百策問的是:“共和軍中出了什麼事了?”廉百策見楊易也問了,忙打住了話頭。

我道:“何從景很可能便在軍中,我在懷疑,他是不是已被奪權了。蒼月公有個兒子叫南武的,此人極其能幹,一直不滿乃父的殘部與信條盡為何從景所有。”

曹聞道倒吸了口涼氣,道:“共和軍也有這事?我還以為奪權隻有帝國才有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什麼地方沒有。共和軍最大的特長,就是編出一些好聽的口號,隻是沒一句真話。”

楊易道:“這明士貞如果是何從景的貼身侍衛,丁亨利要抓他的話,很有可能何從景已被趕下台了,隻是……”

他話未說完,廉百策忽道:“不太可能。他們昨天方到,此人當時還跟我交涉了一通,看來是何從景的親信。不太可能。”

楊易也道:“是有些奇怪,若共和軍權力變遷,照例新上台的要馬上宣稱權力已經轉移,否則除非他們是想用個傀儡來瞞一輩子去。何從景此人精明強幹,寧死也不肯給人當傀儡的。”

廉百策道:“正是此理。以下克上,事成後隱瞞消息的,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何從景已受起事者控製,對起事者言聽計從,二就是起事者尚不能控製局麵,還要借何從景的名義節製軍隊。這兩種可能,第一種不符何從景本性,第二種就顯得起事者太無能了,居然會不做準備就動手。而且,在軍中動手,是最不安全的,萬一有人依然效忠何從景,何從景隻消一聲令下,便能叫起事者灰飛煙滅。”

我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但共和軍到底想要做什麼?”

廉百策道:“有時,想得太多反而自縛手腳。但我也實在想不明白……”

曹聞道忽然插嘴道:“等此人醒來問問清楚,豈不真相大白了。”

楊易道:“是啊,曹將軍此言不錯。”

曹聞道一直和楊易不甚相能,楊易也知道曹聞道在五大統領中與我最為接近,有意無意地討好他,我也不禁暗笑。廉百策道:“隻是,他說的便是真話麼?”

我道:“是不是真話,看著辦吧。”

這時門外有個士兵道:“報楚將軍,蔣醫官來了。”

蔣醫官名叫蔣一模,還是新來的,是葉台的師弟。他的醫道也相當高明,地軍團原先的醫官因為年紀大了,上個月剛退伍,我請葉台推薦一個,葉台便推薦了他的師弟。我撩起門簾,道:“蔣醫官,快快請進。”

蔣一模在門口先向我行了一禮,這才走進來。進來後他才發現三個統領都在,小小吃了一驚,行了一禮道:“楊將軍,廉將軍,曹將軍,卑職有禮。”

我道:“蔣醫官,你看看這人,怎麼樣了?”

蔣一模走到床邊,將藥箱放下,伸手搭了搭明士貞的脈,道:“此人似乎受過極重的撞擊啊,周身骨節都曾錯位,剛剛接好。楚將軍,出了什麼事了?”

蔣一模一言出口,楊易他們不知道明士貞方才的情形,還不覺得如何,我卻不由得動容。我道:“馮奇沒跟你說麼?”

蔣一模道:“馮將軍就說楚將軍營中有個病人,叫我過來看看,他去夥房張羅煮粥去了。”

我道:“此人曾被卸下周身骨節,方才才接起來。蔣醫官,他何時能醒?”

蔣一模道:“卸下周身骨節?還真有這本事?”他咋了咋舌,似乎對這種本事更加感興趣。我道:“你別管這些了,讓這人快點醒來吧。”

蔣一模在明士貞肩頭胸前摸了摸,又試了試他的鼻息,道:“稟楚將軍,此人因為外傷曾極其嚴重,好在正骨還算及時,現在隻是虛弱些,卑職給他吹些太一提神散,應該馬上便可以醒過來。”

我奇道:“吹些?怎麼吹?”

蔣一模笑了笑,從藥箱裏取出一個小竹管。這竹管一頭削成了勺子形,他將這竹管插進一個小葫蘆裏,挑出一撮灰白藥粉,又將這勺形的一端搭在明士貞鼻子下,輕輕一吹,藥粉登時消失在明士貞的鼻子裏。我這才明白蔣一模說的“吹”是個什麼意思。而明士貞鼻子裏一吹進藥粉,馬上動了動。蔣一模又搭了搭脈,道:“這人身子很強健啊,脈相已經沒什麼異樣了。”

這時明士貞忽地睜開眼,一把抓住了蔣一模的手腕。我知道這是拳術中的解腕法,如果明士貞仍是平時的體力,這一下就能廢了蔣一模的一隻手。但現在他十分虛弱,蔣一模輕輕一甩,已掙脫了他的手,道:“朋友,你沒事了。”

馮奇也端了一罐粥進來了。我讓他放下,走到床邊道:“明士貞,果然是你。”

明士貞抬眼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將軍,沒想到你手下還有這等異人,我這苦頭吃得可當真不小。”

他動了動,想要起來,我按住他,道:“先別動,你還虛弱得很。你到底為什麼要逃出共和軍營中?何從景被推翻了麼?”

這是我最想知道的。楊易他們也湊了過來,明士貞咳了一下,看了看他們,我明白他是擔心人多耳雜,回頭道:“你們先出去吧。”

等賬中人都走空了,我道:“明士貞,這回你總可以說了吧。”

明士貞咳了兩下,道:“何從景仍是共和軍首領。隻是,楚將軍,你可知道。帝國軍現在情勢極是危急。”

我心中隻覺好笑。明士貞還要裝作是文侯布置的人麼?隻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會。在五羊城時,他可以用這話來騙我,但他也猜得到我回去後肯定會向文侯詢問,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我道:“這個我早有準備,不勞明兄費心。”

明士貞歎了口氣,道:“楚將軍,你還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何從景和丁亨利,他們是準備把你們這支增援部隊一網打盡!”

我終於笑了起來:“明兄,你這苦頭看來是白吃了。”見他怔了怔,我道:“你知不知道,帝國援軍足足有三萬之眾,共和軍也不過這個數。就算他們想一網打盡,一旦付諸實施,誰吃掉誰還不一定呢。”

明士貞道:“唉,你不明白,丁亨利已經有了神威炮……”

我道:“這個我也知道。叫神威炮麼?不知與神龍炮相比威力如孰大孰小。”

丁亨利有了火炮,廉百策嗅到他身上有硝黃之味便已隱約猜到了。明士貞見我居然還不意外,他眼中倒是大感意外,道:“他其實早就在四麵城外都布下了神威炮,隻要你們衝進城中,就封鎖四門,讓你們與城中蛇人火拚,卻一個都不放你們出來。”

南安城的東門是水門,直接臨海。如果隻有地軍團前來增援,那這條計策還有可行性,丁亨利隻消封住三麵就是了。但現在鄧滄瀾就在東門外,水軍團注定不會直接衝入城去的,所以這條計無形中便已被化解。我想,文侯定已顧及此節,因此才把自李堯天死後實力未複的水軍團也派了出來。我笑了笑,道:“那他怎麼解決水軍團?”

明士貞道:“五羊城已有了水雷。隻消用水雷,帝國水軍團全無防備,定然全軍覆沒。”

他說到現在,隻有這句話才真正讓我大吃一驚。我道:“水雷?這是什麼,在水中也會炸麼?”

“正是。水雷半沉半浮在水中,一觸即炸。蛇人被圍那麼久,沒能從海上逃出去,就是被丁亨利布下水雷陣,無法駕船出逃。”

張龍友製出火藥後,已經製成不少火器了,但還從來沒有發明過水雷,大概水火不容,要在水中點火,實在難於上青天,沒想到五羊城先行做出來了。我道:“真會有水雷麼?”

我已有些不信。明士貞道:“我也知道楚將軍可能不信,因此已偷出一張《水雷製法圖》,便在我腰帶裏。就因為要偷這張圖,我被何從景看出底細,出動全軍搜捕我。”

丁亨利如臨大敵,竟然隻是為了捉住明士貞?但他既然說腰間有《水雷製法圖》,不管怎麼說,先拿出來看看再說。我伸手到他腰間一摸,發現他的腰帶鼓鼓的,裏麵似乎藏了什麼軟軟的東西。我一把拉下他的腰帶,正要問,見明士貞費力地想倒點粥湯,忙給他倒了一碗,道:“是這個麼?”

明士貞點了點頭,道:“楚將軍請看。”

我拉開他的腰帶,隻見裏麵塞了一卷帛書。打開了,卻見上麵果然寫著“水雷製法圖”幾個字,便有些吃驚。明士貞過來,我倒有七分懷疑,他用的可能是苦肉計,故布疑陣,但如果拿這種秘密來交換,這代價似乎也太大了點。我道:“好,我拿去給隨軍工正看看。”也不管明士貞願不願意,走到門口,道:“楊易。”

楊易他們正在門口,聽得我叫,楊易走過來道:“楚將軍,怎麼樣了?何從景是不是被奪權了?”

我道:“這一點我們猜錯了,何從景還在位置上。楊兄,你把這個馬上拿去給工正看看。”

楊易接過來看了看,動容道:“水雷?”他一叫,廉百策和曹聞道也擠了過來,曹聞道看了一眼,道:“我去把封工正叫過來,讓他在這兒看。”

隨軍工正叫封震。這人手藝自然比不上薛文亦,但妙在很全麵,木工泥瓦樣樣都懂,甚至張龍友那種煉丹他也會一些。曹聞道動作很快,馬上便去了,我連攔都攔不住,隻好任他去了,轉身對楊易道:“楊兄,你覺得如何?”

楊易道:“末將也不懂這種火器之術,不過看圖片,便覺構思極為巧妙,尤其是這個點火裝置。”

據明士貞說,水雷隻要一受撞擊就發生爆炸,我也看了看,隻覺這圖畫得極為精細,不是專精此道之人,多半看都看不懂,但也看得出的確非常巧妙。此時廉百策正看著,忽然道:“果然巧妙!想出這辦法的虛心子真是個天才!

我突然聽得虛心子的名字,更是大吃一驚,道:“廉兄,你哪裏看到虛心子這名字?”

廉百策道:“你看這兒有個落款的印章。咦,虛心子,這名字好熟,我哪兒聽過?”

虛心子和師父真清子原本就在東平城。那時廉百策鎮守東陽,多半這兩個名字也曾刮到耳邊,隻是早忘了吧。上一次我去五羊城,便聽說虛心子也在,想去看看他,紫蓼卻說他整天在工房裏做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過那地方旁人不能去。原來,當時虛心子做的便是火器啊。的確,真清子和虛心子師徒本來就是上清丹鼎派的,在東平城我去找硫磺,就是真清子給了我一袋。他們和張龍友是同門,發明火藥自然毫不意外。但當時虛心子莽莽撞撞,與會讀心術的師父真清子根本不能比,師父擅長的醫道他也馬馬虎虎,想不到他的特長居然在這個地方。

我接過廉百策手中的圖,正要看,耳邊突然便是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