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對我來說隻能算是小兒科,現在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在我長大的那年,也就是在我七歲那年,注意是虛歲。我們農村說歲數都是說虛歲,虛歲是我們古老傳統的年齡計算方法:小孩子出生時就記為一歲,以後每過一個春節就增加一歲。虛歲不像計算周歲那樣出生時為零歲,以後以此人的生日為基準每年增加一歲。接著說,我七歲那年,二姨一不小心給生了個表弟,過十二日那天正好是臘月二十六。在我們這裏,小孩出生的第十二天要舉行慶祝儀式,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都要帶著禮品來祝賀,主要以女親為主,那時候都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提包,裏麵放上當時最貴重的禮品:雞蛋、麵條、饃饃或是稱上二斤餜子,也就是油條。親戚的遠近親後上從雞蛋的斤量或是有沒有餜子就能體現出來,一般的親戚就二斤左右的雞蛋加饃饃,如果是比較知己比較近的就四五斤雞蛋再稱上三四斤餜子。眾多親戚們的禮品中,最貴重的當然要屬姥娘家的:基本上是必有幾雙顏色款式各異的虎頭鞋、幾床親手織的老棉布做的半褥子、幾身確良新絨子的小孩子棉褲棉襖,至於雞蛋、餜子那就不用說了。姑姑、姨也會給孩子必備幾身新衣裳,當然雞蛋餜子也不用說了。家族大的親朋好友會有數百人,那真是鑼鼓喧天人山人海。主家要提前賃肴貨請大廚壘煙囪盤大灶。到時候,主家整個小院是酒馥鬱芬芳芳香樸鼻,菜油氣繚繞香氣四溢,白麵饅頭油光鋥亮又大又暄……親戚們拖兒帶女,人還未到隔老遠就聞著香味惹得小孩子們大呼小叫哈喇子橫流。等正式開席了,標準是八人一桌,實際上得有小二十人,因為每人必帶個孩子,有的還帶倆個,那年月這麼好的解饞機會,怎麼會給孩子錯過,再說又不是白吃,都隨上禮了,還那麼貴重,咋著也得吃回本來啊。那真是個山呼海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摩肩接踵、萬人空巷濟濟一堂,那個熱鬧程度直接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莊重古樸的儀式,至今還在鄉間流傳,不過味卻不如以前濃了,不管親近遠疏都沒有禮品了隻是以錢的多少來恒量親後遠近。還是接著來,那年臘月二十六是我表弟的十二日,俺娘領著老弟去姨家走親戚,本來說好了也領著我的,但是那天俺爹正好出門不在家,而家裏還有老的需要照顧——就是那頭老牛,快生產了,俺娘就把我留在家裏了照顧它。我姥娘領著老舅家的兩個表弟來俺家叫著俺娘一塊去,俺娘就對俺姥娘說:就不讓俊馳子去了,牛快生了離開人不行。俺姥娘說:就讓俊馳子一個人在家,這麼小的孩子,咋吃飯啊?沒事,俊馳子會做飯了,並且做得還不孬,那菜比俺炒得都強,真是舍得搞油啊!俺娘自豪的向俺姥娘諞。俺姥娘聽了恣得臉上的褶子都張開了:俺外甥這麼有出息啊?你看你兄弟的這倆熊孩子,比俊馳子還大幾歲,可啥也不會足(做),成天價隻知道嘰嘰歪歪的搗失,真愁折(死)個人!我那個娘唉,我是真想去啊!可被俺姥娘這麼一誇,爺們勁就上來了,我使勁忍著眼淚不往下掉:姥娘,娘,你們領著國梁子他們去吧,我在家喂牛。要是俺姥娘再稍微一讓我,說去吧孩子,我就會立馬的借坡下驢,說好的我去。但俺那親姥娘啊,隻說了句:好孩子,看好門,我給你拿雞蛋回來。我那破兄弟和那倆兔崽子表弟冒著鼻泡子屁顛屁顛的跟著走了,剩下我一個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們走遠。唉!我那不爭氣的淚珠子不知咋的嘩啦嘩啦的往下掉,並且還更加不爭氣的是鼻子和脖子還一連串的抽得了好大一陣子,用手一摸心口窩,我那娘唉,拔涼拔涼的。等抽得完了,一切又回歸正常,因為既然傷心是難免的,自己就別再製造悲傷的氣氛了,生活還得繼續。
中午的陽光慢慢的鋪滿了整個的院子,家裏那隻白花花老母雞下完蛋從雞窩裏跑出來,梗著個脖子圍著我呼天喊地讓的叫個不停。這次的蛋真大,功勞不小,再說今個兒就咱倆在家,就破例重重的獎賞獎賞你,我邊對白花花說著邊跑到東屋從大甕裏拱出一大拱棒子撒到它腳下,白花花立時停止了嚎叫,咕嚕嚕拚命的往肚子裏填那金燦燦的玉米粒子,真是個吃貨。其實也不怨人家白花花,這可是稀罕物,別說平時,就是過年它也撈不著享受,那時候棒子主要是用來喂人的。這時,我的肚子也咕咕的叫喚起來,白花花有豪餐了,哥咱吃啥啊?天生廚子的就是天生的廚子,吃啥這個念頭剛一露頭,腦子裏立即就蹦出一個偉大的想法:快過年了,應該炸小餜啊!小餜是那時候過年過節農村常做的一種用麵做的油炸食品,至於具體是什麼?怎麼做?味道如何?敬請接著往下看。想到了就做,其實這是個童子作,千真萬確的第一次,我把睡著的腦細胞該叫醒的全部叫醒,也就是絞盡腦汁的回憶老娘的工藝,先和麵,這也是大姑娘上轎——今生頭一回。說到和麵我突然想到一個笑話:有一家三口人,兩口子和一個閨女,有一天,媳婦在屋裏做被子,丈夫在院子裏編筐。快到晌午了,可他們手裏的活兒都沒幹完,這時,媳婦就對閨女說:“老閨女啊,今晌午咱們吃麵湯,你去和麵,待會兒我忙完了去擀麵條。”閨女爽快地答應了,可沒一會兒就喊:“娘,麵和稀了!”“稀了加點兒麵!”過了一會兒閨女又喊:“麵硬得揉不動了!”“揉不動就加點兒水啊!”……這樣反複了多次,過了一會閨女又喊:“娘,小盆放不開了!”“換大盆!”“娘啊,大盆也放不開了!”“換缸!”“娘啊,缸也放不開了!”媳婦氣得衝著閨女大罵:“你咋這麼愚啊!連麵都不會和,要不是俺做被子把俺自個兒縫在被子裏出不去,早就去收拾你這個笨妮子了。”這時,一直在院裏編筐的丈夫氣得大罵:“你這倆個蠢貨,要不是俺編筐把自己編在筐裏頭非去收拾你這倆個蠢貨不可!”咱可比這個老閨女強多了,水放的不多不少,麵加的不少不多,麵也和得不軟不硬,身上還幹幹淨淨,手上也沒沾多少麵,那真是個漂亮啊!別不相信,是千真萬確的,若有半句謊言,我詛咒我閉眼就做美夢,睜眼就見美女,抬頭就見祥雲,低頭就見財神,出門立馬遇貴人,進門老婆全套日式服務。開玩笑,當時確實把麵和得很完美的,簡直如同一件藝術品。就是一些和了一輩子麵的老娘們也沒這個水平,先不說和完麵身上像剛從石灰窯裏鑽出來的,單看那臉上直接是個灰老鼠,再看和的那麵窩窩子坑坑,並且不是軟了就是硬了。哥咱到底是個天才的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