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四叔!
不是四叔不是四叔不是四叔……我同自己念叨:這人危險、太危險了,撤!
猛地躥出去老遠,回頭時候,那人仿佛還站在那裏,月光在他身上撒下銀輝,那樣好看的一張臉,不知道是什麼妖怪變的,我的心頭猛地跳出一個詞:紅顏禍水——這妖怪就是禍水一枚!
由於我是一條異常警惕的小龍——當然關於我的警惕,主要還是得力於四叔的大力栽培——所以當機立斷,連滾帶爬一口氣跑出十餘裏,回頭再瞧時候,樹影婆娑,個個都像是方才那妖的影子,心跳仍然很急,空蕩蕩的胸腔裏隱隱的回聲,不免越想越心驚:田老匹夫竟然能夠請動這麼絕色的一隻妖來替他當門衛,殊不簡單。
但是空了手回府,次日就看見父親大人糾結在一起的濃眉,他的頭頂似乎禿得更加厲害了,小龍我心下慚愧,想道:不就是一隻妖麼,難道還有什麼妖怪比我們龍更高級一等?頂了不起我噴他一頭口水,看他現不現原形!
這樣想,膽子又壯了些,眼巴巴看著天黑,又托四叔的福,昨晚就把路記得熟了,一路乘風過去,不走大門,直接落進田府裏,乖乖,這田府還真是不小,假山池藻,水榭亭閣,鱗次櫛比,又四處都點了燈,燈影落在環府清溪中,串起來像珍珠,雖然比不得我蚌宮貼身舒適,卻也是淡煙流水畫屏幽,頗有意境。
一武夫也能住這麼好,我不由嘖嘖出聲,眼看著有侍衛巡邏過來,好歹還記著人間常識,滾到一邊去,又躡手躡腳跟他們後頭,至一守衛森嚴之處,一個精幹的中年男子仰身而臥,枕頭邊上露這一把長劍,長劍下壓著一隻金盒,金盒雕飾精美,看起來很值錢。
我眼珠一轉,爪子伸向金盒,才要夠著,忽然有微風擦過耳際,我心頭一驚:不好,又來了!
連頭都沒有回,更沒有噴口水或者甩他一爪子什麼的,一口氣就急奔而出,慌不擇路,不知道撞了多少次樹,一直跑到家裏,躲進蚌殼裏,這才長歇一口氣,爪子摸到心口那個位置,尤自“怦怦怦”跳個不停,像是誰在那裏安了一麵響鼓。
再仔細想想,為什麼要逃呢,他隻是長得好看,功夫未必比我好,神通未必有我廣大,而且他也不過就兩條腿,有話說雙拳難敵四腿,何況我有五個爪子,何況我還能飛……我竟然連飛都忘了,活生生跑了這麼遠的路,真是沒出息,我捶著枕頭鄙視自己,決定明天晚上,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事情給解決了。
人間不是有句話嗎,事不過三!
管他是人是妖,我隻管把那個金盒拿回來,讓田老匹夫意識到自己的小命在別人手裏攥著,不敢再小覷父親大人,順便打消開戰的念頭,也就無礙了。
至於那個妖怪,我惹不起總還躲得起,躲不過總還逃得過。
退一萬步說,我躲不開也逃不開,難道我還能打不過它?我嘿嘿冷笑著亮出爪子,在牙齒上磨了磨,忽然“哢嚓”一聲,半寸長的指甲從中斷開,痛得我鬼哭狼嚎。
——出師不利出師不利啊!
其實這是一個不太好的兆頭,隻是那時候我雄心萬丈,一口咬斷剩下的半截指甲,準備卷土重去。
天又黑了,這一晚黑得真是徹底,月亮沒有,星星也沒有,好象大夥兒齊心協力地一起偷懶去了,隻有我這條勤奮的小龍還在夜幕裏行色匆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有經驗,我直接落到了田承嗣的臥室裏頭,正子夜時分,能睡的都睡了,不能睡的都被我弄睡了,萬籟俱靜,隻有樹葉在外頭沙沙地響,我不敢多聽,取了金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