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呼籲多元化的時代,重提總體問題似乎是一件不合時宜的事情。其實不然,如果我們反思一下人類當前的狀況,我們肯定不能感到滿意。在筆者看來,其中至關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總體的失落。人的形而上學本性決定了我們無法真正舍棄總體,我們必須生活在這種總體的信念中,就像我們必須生活在空氣當中一樣。
從人類思想發展的曆史來看,總體觀念的確是一個不斷引導人類前進的指南,它使人類不斷超越自身,趨於完善。然而,隨著理性主義的興起,尤其是隨著近代理性主義的興起,總體觀念不再是一個引導人類前進的終極理想,它墮落為一個無法真正關照人類生活世界的理性神話。總體變成了一個壓抑人的情感和欲望的機器,理性成為一個至高無上的原則,完整統一的人格開始消解,人的身體與心靈嚴重對立起來。於是乎,尼采喊出了他那個時代反對理性主義神話的最強音——上帝死了,必須重估一切價值。在他看來,西方自柏拉圖以來的一切主流價值,本質上無一例外地都是建立在理性主義的基礎上的,都是以犧牲人更加本源的非理性本能為代價的,這是對原本和諧統一的完整生命的破壞,是人為建立起來的理性神話。應該說,尼采的這種立場代表了哲學史上對理性主義價值觀的最嚴厲的批判,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但是,他的這種非理性主義的哲學立場,也徹底顛覆了傳統的價值和意義,從而陷入一種曆史虛無主義。事實上,真正有意義的哲學應該同時兼顧人的理性與非理性方麵,即要從總體上去關注人類社會,關注生活世界。
馬克思在批判傳統哲學陷入空想的基礎上,提出了改變世界的實踐哲學,從而將哲學與改變世界真正地聯係了起來。他通過對傳統哲學的批判,通過對政治經濟學的考察和批判,將哲學與現實聯係了起來。例如,他在《德意誌意識形態》中指出:“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並不是任意設想出來的,它們不是教條,而是一些隻有在思想中才能加以拋棄的現實前提。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得到的現成的各由他們自己活動所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因此,這些前提可以用純粹經驗的方法來確定。”《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北京,1960年版,第23頁。也就是說,隻有現實的個人及其實踐活動,才是我們改變世界的真正前提。隻有在這個前提下,人們才有可能真正實現自己改變世界的目標。但是,在具體構想改變世界的藍圖時,馬克思又不自覺地墜入黑格爾的思想當中,現實的個人及其活動成為最終實現自身總體性的一個環節和手段。因此,從這個意義來看,馬克思仍然沒有真正超越黑格爾,其總體觀仍然是一種傳統哲學的總體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