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好呀”，她恍如不覺，撫著心口含著笑，“你的氣也該消了吧？”
“沒有！”我身不由己地大聲回答，把她驚得一個倒退，我心中那隻靠一點點細小期盼所支撐的愛的天平向著憤恨的深淵傾斜下去，即使到現在我都沒有原諒你，何況當時。我把傘柄一偏，微涼的雨水灑了我滿臉，使我內心澎湃而起的布滿全身的燥動稍有緩解，我抬眼冷漠地看了看她，咬牙切齒地重複一遍我的答複，“沒有”。
她的笑容像混入了大劑量的凝膠凍在半空，“真的很對不起”，她吸著鼻子麵目通紅，眼角邊漫延出悲愴的洪流，“爸爸媽媽的欺騙對你的傷害太深了，對不起~”
我本想乘勝追擊，嘲笑她這次離婚其實是為了馬上再婚，可看到她傷痛的表情，我的胸口像被大號鐵錘集中，一下子再也開不了口了。
“可是既然你願意來見媽媽，就說明你心裏還是願意原諒媽媽的，對嗎？”她楚楚可憐地眨著眼睛，密長的假睫毛顫動著，似乎隨時會因過度搖擺而墜落。
我想繼續把冷漠一裝到底，可眼淚已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籲~~~！”有個黑人路過公園門口，賊頭賊腦向著垂淚的我們大吹口哨。
董曉英嗤地一笑，把手伸到我的頰邊替我抹掉眼淚，“快走吧，叫美國佬看見了會以為我們是對相愛相殺的拉拉。”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可我卻跟著她一起笑了，我沒法像她一樣做到嬉笑痛哭收放自如，以至我又懷疑她剛才的真情流露全都出自她逼真的演技。
董曉英沒給我更多思考的時間，她伸臂插入我的臂彎並緊緊摟住，“幸好你沒帶大箱行李，正好跟媽媽先去個地方。”
我知道她要帶我去哪裏，內心抗拒著，一雙腿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
這家名叫“Angel”的成衣店的空間非常局促，四周的牆麵上沒有露出絲毫空隙，裏裏外外全都被各種服飾遮得滿滿當當，櫃台裏櫃台上同樣堆滿了衣物，店內有一塊區域草草地用窗簾圍住，聊算作簡易的更衣室。店裏唯一的店員是個50上下的華裔，董曉英稱她劉姐。
劉姐一副等候多時的不耐神情，抓住董曉英急道，“都幾點了，才來，行頭都幫你準備好了。”
董曉英把劉姐拉到一邊，放低聲音道，“沒事，我有數，說好的，我把女兒也帶來了，幫她挑一件好看點的禮服，我自己去後麵拿衣服好了。”
劉姐點點頭，變戲法一樣從牆上挪開一堆長大衣，露出一扇破了皮的木質小門。
董曉英親熱地摸摸我的額頭，“媽媽去拿點東西，你跟劉姐試試小禮服，晚上有個宴會，穿漂亮點，別叫媽媽丟臉哦！”她向我燦爛一笑，像隻穿花蝴蝶般矮身飛入了那扇小門後麵。
劉姐像是怕我會跑掉一樣緊拉住我的手，眼睛飛快地在我身上掃描片刻道，“小姑娘，我估計有2件白色小禮服比較適合你，你在這裏等等，我幫你拿出來。”
“不用了”，反而是我拉住她的手不放，“我不換”。
劉姐把臉一拉，“哦喲，我已經收了你媽媽的錢了，你就算不穿錢也是不退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要我穿上禮服給董曉英再婚又再婚的婚禮做伴娘，除非是我瘋了。
劉姐把手一甩，怒氣衝衝地向小門後麵叫道，“小董！小董！你出來下，你女兒怎麼那麼倔！”
“香香~~~！”董曉英如嬌似嗔地從門後露出半張臉，“乖，媽媽很快就好，馬上出來陪你挑好看的衣服哈！”
我充耳不聞地站著，不停問著自己，既然我不願意做董曉英的伴娘，既然我對她滿懷鄙視心存芥蒂，我為什麼還要跟著她來到這裏，為什麼還會由著情感隨她擺布？最後我不得不承認，因為我愛她，在爭吵、訣別多年之後更愛我的媽媽，我不希望她失去幸福，不希望她再次陷入悲劇的婚姻裏。
我猛然抬頭，對著那扇門喊道，“我知道你是要再婚！我不會做你的伴娘的！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你這樣永遠也不會幸福！”
門開了，董曉英穿著雪白的婚紗轉著圈翩翩而出，笑容清靈如初盛的荷花，“媽媽穿這件婚紗合適嗎？來，讓媽媽幫你一起挑伴娘禮服吧，我女兒的美貌比媽媽更出色呢！”
全部力氣用在一團棉花上，我看著董曉英，心中的憂傷不可抑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