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他們跟班主任請的假。”
孟思揚說:“是班主任訓練你們還是我訓練你們?上誰的課就給誰請假,你們上那麼長時間學,這點兒道理都不懂啊?”
一個女生說:“不一樣吧?我們上初中的時候,請假隻要跟班主任請就行了。”
孟思揚說:“媽呀,你們要是當兵,沒倆月就得讓老兵揍死。你們班主任電話是多少?”
學生們大眼瞪小眼。這時一個男生說:“教官,我們老班來了,在那兒呢。”
孟思揚問:“誰?老班?”
男生說:“就是班主任。”
孟思揚回頭一看,八班的班主任已經走到前麵來了,看見孟思揚,愣了一下,然後很客氣地說:“孟教官,今天中午有幾個學生跟我請假,說上午訓練受傷了,跟我請假。我不知道你們上午……練了什麼?”
孟思揚一臉驚訝:“受傷了?同學們,你們上午練了什麼?不就是一百四十個蹲起嗎?”
學生們頓時一片七嘴八舌,因為班主任在這兒,立刻都開始訴苦。孟思揚說:“可總不至於受傷吧?不就是腿疼一點兒,累一點兒嗎?說受傷有點兒誇張吧?出血了嗎?你們心肌功能沒那麼脆弱吧?”
班主任說:“畢竟他們隻是學生,教官您還是看著讓他們量力而行吧。”
孟思揚說:“好吧。不過,把那幾個請假的學生名字報給我。”
班主任點點頭,走到一邊站著看。孟思揚說:“今天下午我們練一個簡單的動作,齊步走。因為上午大家腿都有點兒累,所以先不讓你們走,先練手臂動作。我先說要領,你們聽清楚了。”
一般來說,像俯臥撐、深蹲起這種很久或者從來沒做過的力量訓練,短時間內忽然做那麼多,不要說一天,就是一個星期都不一定能完全恢複過來。學生們上晚自習的時候,腿都還在發酸。那幾個請假的學生倒是來上晚自習了。這時班主任走到講台上,說:“我找武警的林隊長了解了一下,他說孟教官是他們全隊身體素質最好的,所以他拿他的標準訓練你們,難免會有些苛刻。不過身體素質練好了對你們自己也有好處。另外孟教官太年輕了,林隊長說他隻有十五歲,好像還沒你們中的一些人大吧?”
學生們一片唏噓。老師說:“好了,你們以後訓練,孟教官讓你們做什麼,你們聽他的做就是了。今天晚上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以後都是一個班的同學了,相互了解一下。按名單來吧。孟思揚。”
沒人應答。老師皺一下眉頭:“都開學兩天了,怎麼還沒來?”
“哈,肯定是怕軍訓。”一個男生說,“此人真是明智。”
老師說:“人家學習好嘛,擔待一些。這可是全市第一,比全市第二還高好幾十分呢。等他來了再說吧。葉琳琳。”
葉琳琳到講台上的時候,下麵有一個男生竊竊私語:“知不知道,這個女生她哥哥是高二的年級第一名。”
“哇,兄妹倆學習都那麼厲害。”
“不過,好像還是不如那個孟思揚。”男生說,“我看過他的成績,哇塞,九門課總共就隻丟了十六分,而且全是文科丟的分,理科全都是滿分!這種人怎麼會在地球上存在?”
“哎,藏龍臥虎啊。”
“要是他高考也這麼玩兒,肯定全省狀元了。”
“我們市還沒出過省狀元呢。”
葉琳琳自我介紹很簡短,就說了一下名字,來自哪個中學,最後說兩句客套話,如“希望和同學們能相互幫助,共同進步”之類心口不一的廢話,就下來了。
班裏有相當一部分學生是來自十六中的。這是全市最大的初中,而且全市中考的前幾十名基本上都來自這個學校。
老師繼續點名:“莫沉。”
一個男生上來了。
全班同學自我介紹完,兩節課就過去了。
軍訓到後期,第四天第五天的時候,所有基本動作都學完了,就變得清閑起來了。孟思揚也懶得再用什麼花樣折騰學生了。他把八班帶到塑膠跑道上,一排對準一根跑道上的白線,下口令:“坐!”
學生們坐下來。孟思揚也坐下來,百無聊賴地玩弄自己的手指頭。戰士們的軍容風紀要求很嚴格,不得留胡須,不得蓄發,不得留指甲,因此他也沒有指甲。這時第一排的一個女生問:“孟教官,你全名叫什麼呀?”
孟思揚問:“有必要知道嗎?”
女生吐了吐舌頭:“隨便問問。”
孟思揚笑了笑,沒回答,繼續低頭看地麵。忽然,他抬頭說:“下午我去你們男生的宿舍,教你們疊被子。”
“好好!”男生們叫起來。女生問:“那我們呢?”
“得了吧,我不可能去女生宿舍。”孟思揚說,“你們要是想學的話,就去男生宿舍看。”
女生們大呼小叫起來。這時一個男生問:“孟教官,你是怎麼當兵的?當幾年了?”
孟思揚指了指自己的肩章,雖然那不是他自己的:“你們不認識軍銜嗎?義務兵頂多兩年,一年兵是一道拐,兩年兵是兩道,再往上如果不轉士官的話,就要脫軍裝走人了。”
男生問:“我是說你這麼小,怎麼能當兵?”
孟思揚哼了一聲:“沒聽我說嗎,那幾個士官跑五公裏越野都跑不過我,打架他們也打不過我,不讓我當兵,他們好意思嗎?”
“你為什麼不上學呀?”一個女生問。
孟思揚說:“小混混出身,哪裏有你們那麼好的條件?從小沒學過牛頓定律,相對論連聽都沒聽說過。什麼語數外理化生,連滿分都考不到,哪裏好意思來上學?”
全班一片唏噓。女生說:“照教官的意思,我們都不用來上學了。”
孟思揚說:“我是沒你們那麼臉皮厚而已。你們都自以為學習很好嗎?我考考你們怎麼樣?”
女生興奮起來:“好啊。你問吧。”
孟思揚問:“秦始皇是哪一年出生的?”
女生頓時噎住了。孟思揚說:“看,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
女生說:“這東西——不考試。”
孟思揚白了她一眼:“不考試就不學?你的意思是大學畢業什麼都不用幹了是不是?”
他說:“那好吧,我換個你們考得著的問題。唐宋八大家的名字,挨個兒背一遍。”
女生說:“這……高中會學的。我們還沒上高中呢。”
後麵一個男生說:“教官你別老是問,你自己知道答案嗎?”
孟思揚說:“太瞧不起人了吧?唐朝的是柳宗元和韓愈,宋朝是三蘇:蘇軾、蘇轍、蘇洵,曾鞏、歐陽修、王安石。”
男生說:“教官,這些都是文科的東西,你看過書就知道了。你有本事問理科的東西呀。”
孟思揚一愣,心想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孟思揚偏偏就是理科比文科好。他說:“你什麼意思?我要是問一個問題你答不上來,你怎麼樣?”
男生說:“你不能問那種很偏很怪的問題,至少你自己得知道答案。”
孟思揚說:“好啊。不過你要是答不上來,做一百個俯臥撐怎麼樣?”
男生凜然道:“好。那我要是答出來了呢?”
孟思揚說:“那我做兩百個俯臥撐。聽好了,請用萬有引力定律證明:地球繞太陽的軌道是個橢圓。”
男生愣了一下,張口結舌。孟思揚說:“沒有已知條件。你要什麼條件自己設,比如太陽的重量,地球到太陽的距離。地球的半徑可以忽略不計。”
男生說:“這個題太複雜了,我得用筆算。”
孟思揚說:“好啊。”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是八班的名單。他從上衣兜裏拿出一根筆來,說:“在背麵寫。”
他剛要把紙遞給男生,忽然看了看前麵,說:“哎,你們班的第一名,這個叫孟思揚的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一次沒來過?”
男生說:“哈,教官,他中考可是全市第一,肯定是高富帥,哪裏受得了你這麼軍訓?”
孟思揚笑了笑:“是嗎?不管他了。你在背麵寫。”他把紙筆遞給男生。
男生寫了整整一頁的草稿,還是沒想出來。畢竟他們初中畢業學的知識太有限了。雖然他們初中就學過萬有引力,但僅限於代入公式算一算,而且全都是準圓的軌道,不涉及橢圓軌道。與此同時,孟思揚也在另一張紙上寫著什麼。他寫完之後問:“怎麼樣?”
男生搖搖頭,問:“那,教官,你會嗎?”
孟思揚把紙遞給他。旁邊的學生湊過頭去看,隻見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微分、偏導符號,他們看得如天書一般。孟思揚看了看那個男生的草稿,說:“嗬,你真不錯啊,提前自學過高中的物理知識?”
男生說:“教官,我初中參加過物理競賽,學的都是高中物理的內容。”
孟思揚說:“那你不錯啊。”
男生說:“教官原來你是上過大學的。寫的什麼我根本看不懂啊。”
孟思揚哼了一聲:“別以為你們上學的都是知識分子,我們當兵的都是土八路。”
這時剛才那個女生說:“教官,我明白了。你肯定是神童,小學學習特別好,連續跳級,很小就考上大學,然後再參軍了。”
孟思揚說:“別瞎猜了。好了哥們兒,做俯臥撐吧。”
男生果然敢作敢當,趴下來做俯臥撐。不過他隻做了二十多個,就做不動了,身體嚴重變形,屁股撅得高高的。孟思揚說:“起來吧,才做了十分之一就成這樣了,你要是做完,胳膊就廢了。”
男生坐下來。孟思揚不再說話,繼續低頭擺弄手指頭。剛才這一出過後,八班的學生更覺得孟思揚神秘莫測了。那個女生又問:“教官,你的手機號多少?能留一下嗎?”
孟思揚頭都不抬:“我們規定不準用手機的。”忽然他抬頭道:“對了,我聽說你們不是也不準用手機嗎?”
女生說:“怎麼可能啊。剛住校,父母擔心的要死,天天都要給家裏發短信報平安。”
孟思揚聽了,心裏忽然一陣酸楚,不再說話了。
孟思揚準備開始訓練的時候,一直陰沉沉的天忽然開始滴答雨點,並且轉瞬間變成了傾盆大雨。學生們一陣尖叫起來。孟思揚喊道:“解散!跑到餐廳下麵避雨!”
學生們瞬間散了,拔腿往餐廳跑。孟思揚沒有跑,而是在雨裏麵慢慢走了過去,就當沒下雨,很快軍裝被淋濕了。
下午,孟思揚到了男生宿舍。這也是他自己的宿舍,隻不過他還沒過來住。孟思揚進來上下一打量,看到自己那個空著的床鋪,過來拍了拍:“這是誰啊?”
“教官,這就是那個孟思揚的床。”男生說,“不過……他開學還一直沒來。”
孟思揚笑了笑,轉身看他們的被子。在部隊的時候都是在地上疊被子,地麵每天都要打掃好幾遍,很幹淨。但這裏的學生宿舍可不一樣了。孟思揚用手在他們床架上一揩,手指頭上立刻沾了一層灰。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教官的宿舍當然沒法比。”
孟思揚說:“誰的被子拿來給我示範一下?”
幾個男生頓時爭先恐後:“我的我的!”
孟思揚選了一個下鋪的被子,本來是疊好的,他一把扯開,在床上鋪開。所有男生都湊上來看他怎麼疊。學生的被子質量和軍被當然不一樣,很軟。孟思揚把被罩都整理到一邊,發現被罩比被子還寬不少,便折了上去。他也不給學生講,隻兀自疊被子,輕車熟路。學生的被子也沒軋過,不太好疊,但畢竟孟思揚爬上爬下得疊了兩個月的被子了,很快把被子疊好了,雖然不如他在部隊的被子,也足以讓男生們歎為觀止了。當然疊被子中的許多細節他都沒有講,隻問:“看明白了嗎?當然這隻是夏涼被,冬天你們的被子厚的時候,就更難疊了。”
孟思揚又看了看班裏其他的內務,包括鞋子的擺放、臉盆的擺放、臉盆裏牙缸牙刷的擺放。完後他想坐下來,四處找凳子沒找到,男生看出來了,忙說:“教官,坐床上。”
孟思揚剛想說部隊規定非休息時間不得坐在床上,轉念一想,自己軍訓完就要離開部隊了,還管這些幹什麼?便坐下了。一個男生問:“教官,你打籃球嗎?走之前跟我們打一場球怎麼樣?”
孟思揚搖搖頭。男生遺憾地歎了口氣。孟思揚又跟他們隨便聊了幾句,這時八班另外一個宿舍的男生進來了,叫道:“教官,到我們宿舍看看吧。”
孟思揚站起來:“不用了。我隻教一遍,一會兒你們宿舍的負責把其他宿舍的同學教會。”
“教官,我們沒看會啊。”男生說。
孟思揚說:“那我再教一遍你們還是不會。再說你們這兒對被子要求又沒我們那麼嚴,湊合疊出來能看就行了。”
他轉身離開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