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3 / 3)

當日孩兒雖被強迫打掉,沒想到已然成形,他不忍心孩子就這樣永遠埋藏在黑暗之中,於是從極寒之地取來冰床,將孩兒的屍體冰封住。

蛇子生命力之強,更是他難以想象的,居然在冰封了十天十夜後,有了微微的脈動,可惜雙目無神,眸光頹暗,他推測是因為魂魄並未歸於原身。

顧不得犯下三界大忌,勇闖地府,為奪回孩兒的魂魄,吃盡了難以想象的苦頭。直到她們的孩兒終於奇跡般的活過來,他的心才沒有那撕心裂肺的絞痛,也才敢離開雲城出來尋她。

不過這一切,他是不會告知她。有些秘密,永遠是男人必須一力承當的,他隻希望她開開心心的,不再為任何事煩擾。

他的小蛇後,終於不會再離開自己了。

雲城。

暮色清朗,冬天不覺悄然已過,空氣中雖依舊含著一絲陰冷,不過微風輕逝,竟莫名的有絲暖意,小手被他緊攥手心。

雖然深知已經到了雲城,可她竟有些不想醒來的感覺。自從他親口所言孩兒未亡,她心裏就老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期望再一次落空。

當日痛失孩兒的劇痛,撕心裂肺,實在是叫她至今後怕,如果他再一次辜負自己的信任,她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說出什麼樣絕情的話。

他怎不知她的擔憂,隻能將她抱得更緊。

請相信我吧,我的小蛇後,這一世,我絕對不可能再騙你,再辜負你。

“爹爹——”一聲清脆悅耳的童稚聲喚起了玩玩的注意,她假寐的雙眼豁然睜開,單手一挑,水眸詫異的望著雲府外麵的孩子,當場愣住。

一樣的黑眸閃亮如寶石,頭上紮著兩個可愛的圓髻,五官精致,粉雕玉琢,小小的臉蛋紅撲撲的,恍若六月的櫻桃,叫人直想猛親一口。

難道,這個就是她的孩兒?

玩玩的心瞬間好像靜止般,胸腔中所有的氧氣被全部抽空,一時之間,竟難以呼吸。

“銘兒。”上官雲下了馬車,輕聲喚道。

孩子仿佛失散的大雁找到雁群般,興奮的衝過來,像是匹脫韁的小野馬,一頭紮進上官雲的懷裏,拚命的蹭著。

銘兒?上官銘?她的孩兒,叫銘兒?

玩玩全身好像麻痹了般,雙腿沉重如鉛,連邁出一步都甚是困難。凝望著上官雲與孩子親密相擁的情景,不知怎的,她的心裏竟有些莫名的發酸。

上官雲轉過身,唇角輕揚,大掌撫摸著上官銘的小腦袋瓜,輕聲道。

“銘兒,爹爹將娘親帶回來,快去抱抱娘親。”

聞言,上官銘小小的身子倏然一震,似是難以置信,如玉的黑眸提溜回轉,愣愣的盯著玩玩,隱隱約約含著一絲戒備之意,半晌,才偏過頭對上官雲抱怨道。

“爹爹,你怎麼可以騙銘兒呢?明明娘親早就已經回來了。那個女人,不是孩兒的娘親。”

話剛落,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脫門而出,玩玩隻覺得脊背一涼,腿下一軟,差點站立不穩。

怎麼會是她?

蝶妖褪去了往日的妖氣,一身素衣長裙,頭戴樸素的簪花,簡單卻不失高雅。儼然一位良家婦女的模樣,端莊賢淑。

玩玩再看自己,嫵媚羅裙,輕紗披掛,美得如妖似仙,叫人暇木不接,朱唇微啟,媚態天成,妖冶無限。頓時雙頰燒紅,尷尬不已。

“你怎麼在這?”上官雲瞥見蝶妖,臉色黑沉,冷硬道。

“夫君,奴家等你多時了。”嬌柔婉轉的聲音若花蕾綻放,令人的心甚是酥軟。

“蝶妖,我三番五次饒你,若你再執迷不悟,休怪我心狠!”語氣極衝,黑眸宛如鷹鷲,迸發出淩厲的光芒。

“爹爹,你幹嘛一回來就罵娘親?是不是因為這個女人,銘兒不喜歡她,讓她走!”邊說,上官銘邊衝過來用力推開玩玩,玩玩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重重的推到在地,摔的臀部生生的疼,連手掌也擦破了皮。

上官雲見狀,瞬時心疼不已,趕忙走過來小心的扶起她,眸中滿是憐惜。

玩玩狠狠的瞪著蝶妖那張得意自滿的臉,恨不得一掌劈裂她的天靈蓋。心中卻頓覺諷刺,自己的孩兒居然認賊做娘,真是莫大的恥辱。

“銘兒,怎可對你娘親如此無禮?”上官雲厲聲責罵,俊美緊蹙,怒意頓顯。

“她不是我娘親,爹爹,你怎麼能有了娘親又抱別的女子?這樣會是娘親傷心的。”上官銘聲音童稚,小小的,卻不失力度。

“誰說她是你娘親,再敢胡言,休怪我罰你!”

“可是!”

“銘兒,別再說了,你爹已經被這個女人給蒙了心,不要我們娘倆了。”蝶妖一聲長泣,眸子盈盈,兩行清淚嘩啦湧出,無限唏噓。

“娘親別怕,孩兒在,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上官銘小小的手憐惜的拭去蝶妖臉上的淚。

“蝶妖,戲演夠了,也該收一收了吧。”玩玩深吸一口氣,冷哼道,一改剛剛的頹敗之勢,唇角輕揚,淺笑吟吟。

“壞女人,不準你欺負我娘親!”上官銘小小的雙臂張開,努力的想要將蝶妖護在身後。

“銘兒,休得無禮!”上官雲再次喝道。他沒有想到,蝶妖居然趁自己出去的那些時日,將銘兒騙上手。

“我若是壞女人,那你後麵那位,可不就是惡女人咯。”仔細打量,玩玩發覺銘兒的小臉紅撲撲的,像是冬日裏的貼身紅夾襖,可愛極了。

突然之間她如此湊近自己,語氣親昵,上官銘頓時有些接受不了,小嘴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

見他這副窘樣,玩玩撲哧一笑,撫上他可愛的小腦袋瓜子,輕言道。

“怎麼?不知道怎麼對付我這個壞女人嗎?”

“才……才不是!”

“喔——?那是什麼?”

“是……是……我……”上官銘小臉更紅,表情更窘了。

“不說就算你輸了,要認我做娘親喔。”玩玩故意逗他,雖說剛剛那一推著實令她有些難受,不過再難受也比看不見他難受,千幸萬幸,他總算活著。

“不要,我不要你做我娘親!”上官銘窘迫難安,一把推開玩玩,連連後退幾步,想要躲到蝶妖懷裏。

一陣妖異的暗紫光芒突然從上官銘小小的身體裏麵迸發出來,混雜著一股不祥的深紫雲霧,一看,就知道那是千年淤積而成的瘴氣,若一靠近,必定屍骨無存。

“娘親,銘兒好疼,救救銘兒啊——”上官銘小小的身體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扼住自己的喉嚨,五官緊皺成一團,看上去無比痛楚。

蝶妖見狀,剛剛還屹立不倒的神態變得稍加慌亂,她定定的凝望著那團瘴氣,眸中掠過深深的恐懼。

紫色瘴氣,是瘴氣中最毒最強烈最可怕的一種,稍一觸碰,無論你有多少年的功力也好,都會頃刻間煙消雲散。

蝶妖有上千年的功力,此等常識又豈會不知,她愣愣的看著一身深紫色瘴氣的上官銘無比痛苦的向自己呼救,腳步沉重如鉛,一步都邁不開。

玩玩的表情先是錯愕不堪,緊接著是無比痛心,仿若那些瘴氣之毒深深的浸淫在她的身上那般,她大步的想要衝過去,雙手卻被上官雲死死握住。

“小蛇後,去不得,銘兒的瘴氣,就算是我,隻要稍一觸碰,都會頃刻化為灰燼,更何況是你。”

“為什麼會這樣?雲,為什麼我們的孩兒要經曆這種痛苦?”玩玩聲調哀鳴如青鳥長嘶,淒厲破空,

“銘兒天賦異稟,乃仙妖之果,因而要受瘴氣之苦。”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孩兒如此痛苦,而無動於衷嗎?我不要,不要——”玩玩用力掙脫上官雲的束縛,向上官銘奔去,顧不得瘴氣入身時那撕心裂肺的痛,緊緊的將他小小的身體擁在懷中,聲切的安慰道。

“別怕,別怕,娘親在這,別怕。”感受到他的顫抖,玩玩的雙臂摟的更緊了,熱淚一顆一顆滴在上官銘的手背上,有著灼人的溫度。

他驚詫的抬起頭,呆滯的看著這個爹爹帶回來的女人,她為什麼不顧一切的衝過來陪自己一起受苦?就連娘親都害怕了,甚至還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怪物,不敢靠近。

難道,真如爹爹所言,這個女人,才是我的娘親?

“笨女人,你衝進來幹嘛,知不知道你會死的!”上官銘故意裝出惡聲惡氣的樣子,想要嚇退她。

“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玩玩掙紮著,拚盡全身氣力勾出一抹慘淡的笑,無比堅定的回答。

上官銘渾身一震,心底湧出一股奇異的溫熱,自他記事以來,還未曾有過如此怪誕的感覺,心軟軟的,好像棉花糖般。

“如果我死了呢?”他怔怔的問,小小的黑眸凝望著玩玩,微微有些複雜。

“傻瓜,我們是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銘兒,一定可以將瘴氣壓製住的,我相信!”輕輕撫摸著他的小腦袋瓜子,溫熱的觸感無一不證明這是她的孩子,是當日令她痛苦萬分,她也要堅持生下來的小孩。

“笨女人……”上官銘低喃一聲,卻不再排斥玩玩的擁抱。

這時,一雙溫暖的大掌將她們倆都緊擁在懷,上官雲溫和的笑著,看著這個世間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家的溫暖在此刻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即使下一秒粉身碎骨,也不會害怕。

“瘋子,都是瘋子!”蝶妖難以自控大罵。她費盡了多少心思,為何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們還可以笑得如此開懷,恍若即將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美好的未來。

“我們可不是瘋子,你這個騙子,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上官銘豁然而起,滕然瞬間瘴氣頃刻煙消雲散,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恍若根本就沒存在過般。

“你……你怎麼會?”經曆了那麼強烈的瘴氣,怎麼還能站的起來?蝶妖無意識的後退幾步,花容失色的臉滿是疑慮。

“不略施小計,又如何得知誰才是我娘親呢?”上官銘小小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銳利,仿若一切都被他算計於心。

玩玩將一切看在眼裏,心底暗暗驚訝,這孩子竟如此聰穎,居然還知道使計來判別誰才是自己的娘親,甚至連自己都被他耍了一道。

看向上官雲,他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足以證明他早已識穿了這個小把戲,玩玩瞬時氣不打一處來,這兩父子居然敢聯合起來騙她?

察覺到玩玩的怒意,上官雲唇角輕揚,淺笑吟吟,道。

“銘兒這孩子向來古怪,日後讓你驚訝的還要多呢。”

“枉我蝶妖自負聰明,沒想到居然敗在一個孩子手裏,我蝶妖輸的心服口服,自此之後,不再叨擾。”言畢,蝶妖身形忽晃,化作一縷青煙,倏然消失不見。

不會吧,這麼輕易就認輸,那真的是蝶妖嗎?玩玩水眸中滿是疑惑。上官雲大掌輕撫過她綢緞般柔軟的青絲,悠悠道。

“恐怕是因為你剛剛不顧一切衝出去救銘兒,讓蝶妖明白了,她較之於你,有太多不足。”

“真的?”玩玩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當然了,笨女人。”上官銘轉過身,鼓起小臉,惡聲惡氣的說。

“小鬼頭,你說誰是笨女人,我是你娘,你娘——”

“笨女人就是笨女人,明知道要死還衝過來,不是笨女人是什麼?”

“你——”

這麼個無理的臭小鬼,真的是從她的肚子裏蹦出來的嗎?玩玩氣呼呼的瞪著上官雲,撞見他溫和如水的笑,一肚子的火氣硬生生的給壓了回去。

“誰叫你這個笨女人讓爹爹那麼傷心,我……我最討厭你了。”邊說,小小如珠的黑眸嘩啦湧出兩行淚,看上去好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般。

“啊?”一時之間,玩玩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未反應過來,上官銘小小的身體便一頭紮進她的懷抱。

仿佛是在低訴,又仿佛是在耳語。

聲音輕微而細小,如果不是仔細聽,會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玩玩知道那一刻,她沒有聽錯。

“娘親,歡迎回家……”

全身仿若被電擊般,玩玩怔在原地,好半天說不出半句話。

“嗯,娘親回家了……。”聲音微微哽咽,好像塞了一塊軟木在喉嚨裏那般。

感謝上蒼,她這一次終於雙手伸出,探知到了幸福。

“我們進去吧,一直呆在外麵,會受涼的。”上官雲褪下身上的披風,小心翼翼的將玩玩包裹其中。

“爹爹壞,爹爹隻顧娘親,都不要銘兒了。”上官銘小小的臉又氣鼓鼓的,活像一隻皮賽鼓一樣,粉粉的雙頰如多汁蜜桃。

“誰說的,爹爹兩個都要,你們都是爹爹這世間最重要的人。”

“既然是最重要的,那我和娘親哪個重要?”童稚的聲音回響在院落。

“當然是都重要啊。”

“不對,不對,爹爹說最重要嘛!”

“有嗎?好像說的是重要吧,銘兒,你沒有聽錯?”

“沒錯,沒錯,爹爹是說的最重要,銘兒絕對沒聽錯!”

“銘兒,你聽錯了,娘親剛剛明明聽你爹說的是重要,哪有最啊?”

“不是啦,娘親幫著爹爹欺負孩兒,哼哼,銘兒生氣了。”

“哈哈——以後有的你氣了。”

葉落無聲,合家團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