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行(2)(2 / 2)

樹葉兒去歲的墨綠尚未褪盡,夾層中又爆出花骨朵似的嫩綠,熱熱鬧鬧瀟瀟灑灑的爬滿了大樹小丫。老牛在烏柏樹下沐著曙光,半閉著眼睛,咀嚼著日子的閑散。雞們一聲也不啼,樹上樹下,或來個金雞獨立,或擺個白鶴亮翅,安然的打著瞌睡。紅磚灰瓦房的前後冒出一壟壟鮮嫩的菜地,招惹的蜂兒蝶兒紛紛營營地去嗅。

遠山在遠處可著勁兒地蒼茫著,近水則把一陣陣綠意鋪入你的眼簾。形狀不一的稻田一層層一塊塊延綿開來,頂一地的虔誠向小村膜拜。田裏是齊整的秧行,是綠色重疊的五線譜,是城裏人破譯不了的詩句。一陣風起來,綠浪便潮般的從山頂一層層湧下來,瀉入小村深處。踱著方步的老人聳起鼻尖,說是聞到了濃鬱的土香和禾香。(其實在雷成棟的印象中,應當還有羊群雲朵般的滿坡滿地的舒展開來的,但又一想,那個年代“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陰雲還沒散去,加之這地方畢竟不是真正的山區,不可能有羊群的,便自我解嘲的笑了。)田埂上荷鋤的農婦赤腳走著,臉上淳樸的笑意生動著圖畫裏的風景。小花小草擁著她的腳板,沾上她的褲腿,露水珠子細膩的吻著她的足踝。她撫撫蓬鬆的頭發,立在山上,望著村子裏嫋嫋升起的炊煙,望著村子裏兩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孩一齊把手攏在嘴邊,站在生產隊的引水渠上作喇叭壯的向這邊拉長聲音一遍遍喊著:“媽,回——來———吃——飯———啦————”婦人便揮了揮手,依依不舍的目光撫過田疇,大踏步順著彎彎羊腸小道漸行漸近。

曙色尚未褪盡,若有若無的橘紅浮起在空氣中。一隻早起的鳥兒驚詫於自己的白色羽毛上鍍上了一層金似的顏色,它的叫聲便很得意,很清新。枝端忍受不了它的舞蹈,灑下一串串瀦留了半宿的露水。“吱呀”幾聲,山腳千門次第開了。小孩們端著飯碗聚到一處,一邊交換著碗裏的飯菜,一邊玩他們那永遠興高采烈的“春天來了”的遊戲。

小村的日子總是暖暖融融的,間或織一些春雨,把樹呀屋呀洗得水晶般透亮。於是蕨菜、蘑菇、“地撿皮菜”,著了魔的瘋長,男孩女孩挎了籃子盡望山裏跑,傍晚回家便滿身泥地提回一大籃子蘑菇和令小弟小妹睜圓眼睛的新鮮傳奇。鄰家的大龍捉回一隻肥碩的山兔,引動一大群拖鼻涕的小家夥們屁顛兒屁顛兒地攆著一遍遍地講述英雄業績。第二天天晴,成林成棟便掛了籃子偷偷往後山去,中午時分被一位大伯送了回來,說雷家的雙胞胎越長越齊整了,像一對閨女。說這兩小家夥調皮得很,拾蘑菇拾到這家園子裏去了,把他家的山木耳摘了一大片,後來迷路了,蹲在地上哭。母親聽了就輕聲地責罵他們,假意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邊又衝著簷下洗“地皮菜”的姐姐罵:“死丫頭,怎麼帶弟弟的!”一邊感激地說:“真是謝謝他伯了,要不是您帶他們回來,真不知道會野到哪去!”成林成棟手裏舉著大伯送給他們的吃了一半的白麵饅頭,一個勁的咧著嘴隻是傻笑。

春風春雨中,春筍拔節了,麥苗抽穗了,雷成林雷成棟這對雙生子也逐漸茁壯起來。他們雖然模樣一樣卻性格迥異:一個文靜清秀象古代書生,一個調皮頑劣是“孩子王”,十裏八鄉,遠近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