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都說:小的時候,這兩個娃子真是調皮。尤其是那個所謂的大的,把小的也帶壞了。他們組織了一個“娃娃團”,整天揮舞著木製的手槍,頭戴柳條帽,在村裏村外呼來喝去。哪家晾在繩子上的被單無故的沾滿了泥水,不用猜,準是他們幹的;哪家新砌好的院牆忽然缺了道口子,沒說的,不是他們才怪!至於幫生產隊到曬穀場上去趕山雞,替“五保戶”大娘拾柴禾這類的事,他們更是跑得歡快。而雷成林總是耀武揚威跑在這支隊伍的最前麵,因為他是當之無愧的“孩子王”。一次,這支隊伍忽喇喇地衝過一道土坡去攆山雞時,一個坐在路旁的算命瞎子拉響了他的二胡。樂聲吸引了這幫孩子。“算命先生”也被這群孩子所吸引,忽然來了雅興,為他們每人算了一命。最後他摸到了雷成林和雷成棟的手相,心裏吃了一驚,對自己說:“今後的荷塘村,怕是這兩小子的天下了。不知是哪兩戶人家修得了這麼好的福氣!”
瞎子不知道,這兩孩子出生於同一個家庭,並且是雙胞胎兄弟。他最後說:“你們兩個,準是這塊的孩子王!”而那時,雷成棟和雷成林還隻是大龍司令手下的兩個無名小卒,聽了瞎子的話後,他們決定發動政變,奪取兵權。
爭奪兵權前,成棟和成林曾有一番對話。
成棟對成林說:“大龍司令真神氣,‘打土仗’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山坡上指揮,別人都聽他的,打給他看。”
成林說:“還有呀,所有的‘手槍’都得他保管,每個人的‘槍’他都可以玩。”
成棟說:“我們兩個,他一個,為什麼他能當司令,我們就不能?”
成林說:“可是他本來就是司令嘛!”
成棟說:“我也要當司令!”
成林說:“你連我都打不過,還當司令呢!”
成棟說:“那你當司令,我當副司令。”
那一場司令之戰,大龍至今想起來,仍心有餘悸。他蹲在門檻上,吸著旱煙袋,對他屋裏的女人說:“媽的,成棟成林那兩小子根本就不是人呢。是什麼?是怪,是神!你看人家如今都在省城,回來個個都是小轎車,不是神?”
女人撇撇嘴:“還說呢。你當時都十歲了,都打不過兩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
大龍霍的站起來,紫漲著臉麵,象個鬥雞般地瞪著女人:“老子雖然不是英雄,但也不是狗熊,可雷家的那兩小子是打真架呢!雷成林那小子有股蠻勁,這我到不怕,幾下就摔倒了他。可成棟那小子真不好惹,一見我把成林壓在地上了,他就急紅了眼,順手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紅著眼睛就往我腦袋上砸。我要是不投降,怕要被他砸破頭呢,所以急得我大聲的叫起來——”
女人笑著問他:“叫的麼子咧?”
大龍也笑:“我叫的是‘別打了,我讓你們兩****的當司令就是了!’”
常常,當農活忙完了的時候,母親就端把竹椅坐在門前,怔怔的望著門外的青山綠水。這時,成棟便安靜的爬在母親的膝頭上,衝著母親扮鬼臉。有時候,母親看見隔壁蔡大媽端著一盆衣物忸忸怩怩地從門前走過,走到前麵的荷塘去洗衣服,臉上就露出恨恨的神色來,悄悄對兒子說:“你爸瘸了幾十年,這輩子不知吃了幾多啞巴虧。媽從來沒告訴過你吧,你爸有過一個兄弟,就是你二叔。你爺爺在世的那陣子,你們家還算是殷實。據說是土改時期,你姥爺偷偷埋了一罐金元寶給你爺爺。所以你爺爺死的時候就給你爸和你叔各蓋了一間當時在村裏最富貴的木板房,以便他們將來結婚生子,替你們雷家傳宗接代。可是你二叔命不好,正值18歲壯年的時候,忽然發‘羊癲瘋’死了。他那間木板房子就一直空著。後來蔡家的舊茅棚倒了,一家人沒地方住,隊長就安排他們一家到你二叔的屋子裏住下。誰知,這一住,他們從此就不離開了,賴著就不走了。你們雷家的財產硬生生的就這樣被別人占了,還象生豬崽一樣,生了一窩兒子。你爸因為是瘸子,打不過他們,隻好聽天由命了。到最後又因為相鄰住了幾十年,拉不下麵子,你爸跟我一樣,臉皮都薄,也就吞了這口冤枉氣。”
雷成棟忿忿的說:“難道就不能夠去告他們嗎?我們現在的房子破了,就去住二叔的房子嘛,怎麼可以讓外人去住呢?”
母親整理著雷成棟的衣領輕聲的說:“你小聲點,別讓人給聽見了。這事都幾十年的老黃曆了,誰說得清?又有誰去管?”
雷成棟捧起母親的臉,一本正經的說:“我就不信,媽媽,等我長大了,一定替你們報仇,把房子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