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沙嘴之花(1)(2 / 3)

“它不亮了。”她並沒有脫下內褲,隻是露出尾椎上方那枚八卦形的貼膜。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失望與不安,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檢測著貼膜,盡量不去注意背景那片細膩的肌膚。“應該好了,試試。”我糾正了電容芯片的熱感應插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雪蓮突然發出清脆的笑聲,她腰間的汗毛齊刷刷立了起來,像是一片微縮的蘆葦叢。

“怎麼試?”她扭過臉,挑逗地望著我。

我相信世間沒有任何正常的男人能夠抵抗這樣的眼神,可在那一瞬間,我卻仿佛受到了侮辱。她隻是把我當成另一個顧客,另一個用金錢交換她身體使用權的消費者,或許她企圖以此償付修理費?我不知道自己幼稚的怒氣從何而來,隻是一語不發地取出加熱墊,貼在她的腰間,大概過了三十秒,八卦中間的太極圖案亮起一個楷體的“東”字,閃爍著幽幽藍光。

“東?”我脫口而出。

“我男人的名字。”雪蓮突然恢複了淡然的神態,她拉起褲子,轉過身來,看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說出了我的疑惑,“以為小姐就是人盡可夫?

“他喜歡從後麵,貼在這裏,就是想告訴所有的男人,你們可以花錢上我,可總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她點起一支煙,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我該給你多少錢?”

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一陣解脫。

東是雪蓮的老公,也是她老板,長年在深港兩地走私一些數碼產品,賺取差價。聽別人說,東嗜賭如命,雪蓮接客賺來的錢多半被他輸在賭桌上,甚至還逼雪蓮接待一些有特殊癖好的香港老男人。可就算如此,雪蓮的腰間仍閃爍著他的名字,宣示著主權所有不容侵犯。

這種俗套的劇情讓我回想起許多舊日的香港黑幫片,可在沙嘴,這就是日常生活。

顯而易見,她不開心,這也是她為何成為沈姐常客的原因。

如同沙嘴的其他人,沈姐也身兼多職,她的另一重身份是神婆。沈姐自稱是滿族人,祖上曾經有過女薩滿大神,因此基因中也遺傳了一些靈力,可通鬼神,卜吉凶。曾有一次,她喝得興起,講述起呼氣成冰的北方蒼莽大漠,遠古族人們頭戴猙獰麵具,在暴風雪中旋轉起舞,擊鼓揚鞭,高唱神曲,祈求各路神靈附體的儀式。盡管那天室外熱氣騰騰,氣溫逼近攝氏四十度,屋內眾人卻在她的故事裏瑟瑟發抖。

沈姐從不讓我進她作法的房間,她說我沒有訴求,心不誠,會破壞神靈的氣場。找她的人絡繹不絕,據說十分靈驗,隻要看人一眼就能把背景情況說個八九不離十。我見過那些作法結束後離開房間的人,臉上毫無例外地漂浮著一種虛幻的滿足感。

這種表情我見過許多回,地鐵裏拎著LV Monogram Speedy的花樣少女,威尼斯酒店V Bar裏獵豔得手的都市精英,每晚六點半深圳新聞裏出席各種活動的政客,他們臉上都洋溢著同樣的深圳表情。

就像沙嘴村裏每日往來的嫖客,在中藥店裏購買服用強力春藥後,臉上浮現出的自信微笑。隻有我知道,那些春藥的有效成分隻是纖維素,除了大便通暢外別無功效。

這座城市裏,人人都需要一點安慰劑。

雪蓮來了又走,每次離開似乎都大徹大悟,然後又愁容滿麵地再次光臨。我可以想象她所需傾訴的苦惱,卻無法遏製地想要知道更多。我有無數的技術手段滿足好奇心,但欠缺的必要條件便是踏進那個房間。我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也變成一名信徒。

“我有求於神靈。”我對沈姐說。我並沒有撒謊。

“進來。”沈姐閱人無數,她明辨真假。

房間不大,燈光昏暗,牆上掛著色彩斑斕的薩滿神像畫,筆觸瘋狂得像是嗑了藥,沈姐端坐在一張鋪著暗紅色絨布的方台前,上麵擺放著麵具、牛皮鼓、鼓鞭、銅鏡、銅鈴等神器。電子誦經機開始吟唱起經文,她戴上麵具,透過那猙獰的孔洞,雙眼射出古老且陌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