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囚 第十二章
法庭辯論過程相當精彩,連走道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最後休庭半小時,然後宣判最後結果。
他和梅被警衛護送到休息室。
“你居然睡著了。”梅說。
“你緊張嗎。”
“那個律師的嘴,天啊,黑的都能被他說成白的,我看你能贏。”梅拍拍他的手。
他微笑。結果不是通過律師的口才或陪審團的良心或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決定的。他能隱隱看到舊客戶群,Lethe 現在的頭兒,警方,以及奧克蘭兩黨在背後為無數條利益線的互掐。他希望他最後引入的安樂死法案爭端能使這種局麵達到———怎麼表達呢,一種平衡。 接下來的事他不想去考慮了,也明白自己無力去控製了。
無論法庭的判決是什麼,他都能將之當做一種形式的“命運”去接受。想到今天可能是坐在此地的這個“自己”的最後幾小時生命,他伸手反握住梅的手。
此時手機響了。他站起來去隔壁接聽。掛線後他在洗臉池裏衝了衝頭,一直衝了好幾分鍾。他不想讓她看見他哭過。那樣就太軟弱了。
“我們離婚辦下來了嗎? ”他坐回梅身邊,問。
她一下睜大了眼睛,然後平靜下來:“你雇人調查我。”
“你在觀光塔裏跟著我跳下來了, 沒人會為個隻睡過一晚上的人冒這樣的風險,當時我猜你是我提前付錢雇來的。”他說,“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
他實際上想問的是:你為什麼要在我身邊。
“文書是半個月前批下來的。”她垂下眼睛,“我們一直相處得很糟。你永遠是對的,你什麼情況都想到了,最糟的是你自己知道這點。你像台真空機,把周圍的空氣全吸幹淨了,人是沒辦法在你身邊生活的。”她抬起頭看他,充滿了積怨,“我去度了記憶假期,我在忘憂島隨便找個人背叛你,一次兩次三次,我全部記得。可你居然都知道,你他媽的說你理解。”
他無言以對,等她把淚水擦掉呼吸平靜下來。
“我,我是說他……以前是個怎麼樣的人? ”
“跟你一樣,那個警察說得對,我都聽見了。你沒有變成另一個人,你緊張時從不讓人看出來,喜歡控製感。你把任何事情都當成百米跑的最後十步,而且你一定要贏。”
“我沒有———”他無力爭辯。
“正常度假者在浮雲遇到有人衝他開槍,他會怎麼辦?肯定會去找Lethe 保護。”她笑得很淒涼,“可我打賭你想都沒想過。”
過了一陣他說:“但這次我贏不了。”
“不,你依然贏了。”她掠開耳後的頭發,揭開膠條,下麵的皮膚完好無損。她並沒做過記憶手術。膠條上黏著一根纖細的黑色棒狀物。微型芯片。
“你請的偵探還不夠好。我不僅是你的妻子,我還是Lethe 的計算機庫主管,我是說在你掌權的時候。”她仔細地把芯片從膠質中剝離出來,黑棒看上去隻要稍稍用力便會粉碎折斷。“他們要絆倒你時我不在場,但後來我拿到了你辦公室的攝像頭資料。你的醫生建議你休息一段時間,你說你沒空。然後他們就把你一槍撂倒了,強行休假。他們不敢把你處理掉,因為記憶複製和選擇性控製技術的關鍵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他們也暫時不敢動我,Lethe 關於客戶群的資料收集數據庫的密碼隻有我知道。全部是電子文檔,可以在普通計算機上解讀。他們槍擊你,是因為發現我跟著你一起走了。”
她對著陽光旋轉芯片,眼圈又紅了,“有了這份資料即使你不變回王懷遠,你也贏了。也許不是你請的偵探不夠好,你是想讓我自己把它拿出來,畢竟它非常脆弱。一搶一奪就碎了。”
他看著她,她把芯片交到他手中時,低頭吻他。然後推開門走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他知道時間已經到了。
如果他輸了,他也可以憑手中的芯片與Lethe 做私下交易,保留住現在的“自我”。Lethe 新頭目們一定很樂意看到老競爭對手的消失,而且又能得到舊客戶群的檔案。
如果他贏了,他能用芯片與警方換取新的身份證,到某個小島,某個像雲浮一樣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城,開始新的生活。
敲門聲開始急促不安起來。輸與贏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他對自己一笑,你把任何事情都當成百米跑的最後十步,而且你一定要贏。他得到的偵探調查結果的確包括梅在Lethe 中曾經的位置,知道自己是個罪犯,與明白自己是個混蛋的感覺毫不相似。
後者更糟。糟得多。
這次我不一定要贏。我跟你不一樣。
他站起身來開門,警衛湧進來夾著他走向法庭,他邊走邊撚著食指與大拇指,一道細細的芯片粉末灑落到深色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