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氣2-04(2 / 3)

張恩涪一擊不中,辨明了方向,挺劍又刺。此刻的羅法,別說麵對的是術派中人,即便是一個尋常村夫來襲,也難以抵擋,隻得咬牙從窗中躍了出去。張恩涪瞧不見,自然也無法追趕,隻得任由羅法逃走。他見危險已過,忙回去扶起程雲謙道:“妖人已經逃走,我先送你去療傷。”

程雲謙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已經不成了。隻是有一個請求,不知張兄弟能否答應。”

張恩涪忙道:“子遜你說,隻要我張恩涪力所能及,一定會做到。”

程雲謙緊緊拽住張恩涪的手,說道:“我不奢求張兄弟不幫那袁世凱,但隻求龍虎山不要再為難蔡都督,我代雲南的百姓謝你了。”

張恩涪聽他所言,心中不免淒惻,說不出的難受,含淚答應了。程雲謙又道:“等我死後,希望張兄弟你能將我埋在桂花村的桂花樹下,葉落歸根。墓碑上可寫:和合門棄徒程雲謙之墓。”他停了一會兒,苦笑道:“師父當年將我趕下鎮龍山,我便發誓要幹出一番大事業,好重回和合門,看來隻有等下輩子了……”語聲越來越低,終於將頭一垂,魂歸九泉去了。

張恩涪心中大慟,卻不敢太過悲傷,隻得忍淚將程雲謙的屍首抱起,正要走出屋去。忽聽見門外有人厲聲叫道:“裏麵的人,快出來受死吧!”張恩涪見來了敵人,便將程雲謙放下,撿起長劍,大踏步走出門出,高聲道:“張恩涪在此,你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那人答道:“原來是你這個瞎子,竟能打傷羅師兄,看來道行不淺啊。”聽聲音,正是剛才之前的那個古老二。

張恩涪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也是個從苗疆來的妖人。屍王死得早,也沒有好好教教你們,竟敢來江南撒野!羅法受傷是自取其辱,你也想來試試不成?”

“呸!”古老二狠狠地說道,“如今姓程的已經死了,我還怕你這個瞎子不成?識相的快快投降,砍下自己一條胳膊來,否則不要怪我手狠!”

張恩涪揮了揮劍道:“那就盡管來試試,我們龍虎山殺的就是你們這種邪魔外道!”他這樣說,反而使古老二的心惴惴起來。羅法重傷的樣子適才是見過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屍術不如羅法,正因為程雲謙傷重必死,便想乘機來撿個便宜,如今見到張恩涪這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反而不敢上前。

兩人僵持了片刻,忽聽見不遠處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大哥……”張恩涪聽見這個聲音,身子猛然一震,是招娣,她怎會來到此處?還未及回答,就聽見古老二怪叫一聲,向那邊撲去。張恩涪心中一驚,暗道不好,忙跟著奔過去,耳中已聽的招娣的驚叫聲,接著古老二獰笑道:“姓張的,你要是再上前半步,這位姑娘可就要變成一具屍體了!”

“快放開她!”張恩涪忙停下腳步,喝道,“要來就衝我來,和這位姑娘無關!”

“好極了!你揮劍砍下自己的胳膊,我就放了她!”古老二抓住了招娣,要挾地說道。

招娣雖然被製,但還能說話,口中大聲叫道:“大哥,千萬不要答應他!”

“妖人……”張恩涪激動萬分,但又不敢逼迫太緊,隻咬牙道:“你要是傷她一根頭發,我誓必將你碎屍萬段!”

古老二見張恩涪不肯斷臂,便又叫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好,你不想砍你自己的胳膊,那我就砍下這小姑娘的胳膊!”

張恩涪忙道:“住手!你放了這位姑娘,我任你處置!”說完,將劍遠遠拋開,雙手負在身後。古老二見張恩涪這樣做,知道手中的這位姑娘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籌碼,不由得得意萬分,拉著招娣走近了些,問道:“你真的願意任我處置?”

張恩涪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你先放了這位姑娘。”

古老二笑道:“我自然會放的,不過不是現在……”話未說完,一掌無聲無息地便印在張恩涪的胸口。張恩涪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壓低了聲音道:“你到底想怎樣?”古老二嗬嗬笑道:“不怎樣。”說完又是一掌,正擊中張恩涪小腹。

張恩涪哇的一聲,吐出老大一口血,抱著肚子,蹲了下去。招娣見張恩涪受傷,哭著叫道:“大哥,你不要管我,快出手啊!”張恩涪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跡,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寧可自己死,也決不讓你受到半點損傷,那人要拿我性命,隻管來拿便是了!他抬起頭來,對著古老二道:“有本事就將我立斃掌下,來個痛快的!”

“你以為不敢!”古老二一麵說,一麵運起十成功力,拍向張恩涪的頂門。

張恩涪心知不免,索性將頭高高昂起,受他那一掌。就聽得古老二喉間忽然發出一陣古怪的“荷荷”之聲,仿佛被填塞了什麼東西一般,而那一掌也始終沒有落下。他知道必定有什麼變故發生,心裏牽掛招娣,忙叫道:“招娣,你怎麼樣了?”連問了幾聲,招娣卻沒有回答。張恩涪隻覺得心中一痛,如同刀絞一般,腦中隻有一個聲音在說道:“他殺死了招娣!他竟然殺死了招娣!”

古老二發出一陣那種古怪的聲音後,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張恩涪抬腳輕輕踢了踢,見沒有反應,便蹲下去,伸手慢慢摸到他的手腕,見脈搏已停,顯然已經死去。再往胸口摸去,觸手之處,是一個碗大的洞,周圍全是血,猶未冷卻。

張恩涪見古老二猝死,像是被人暗算,也不知道是誰下手,但那人既然救了自己,必定不是敵人,想到此處,他站起身來,抱拳對四周道:“張恩涪感謝前輩救命之恩,還望前輩現身指教。”他呆立了半晌,卻不聞有人出聲,知道高人行事往往莫測高深,不想現身也是常有的事,便不再多說,回身去找招娣。

他低低喚了幾聲,不見回應,心中悲痛萬分,幾乎要流下淚來。正在這時,招娣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大哥,我沒事……”張恩涪大喜,忙順著聲音,找到了倒在地上的招娣,將她扶起,一麵關切地問道:“你沒受傷吧?”

招娣搖了搖頭道:“沒有,剛才我見那個人要拍你的腦袋,心裏一急,就暈過去了。幸好你沒事,那個人……呀!”說到這裏,招娣忽然驚叫了起來。張恩涪知道她定是見到了古老二的死狀,忙將招娣抱緊,將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低聲道:“別去看,那人已經死了。”一麵說,一麵慢慢扶著她走進屋中。

招娣進了屋,見到程雲謙的屍體,又是一驚。張恩涪忙將適才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然後道:“這位程兄為了救我,被妖人所害,我實在是虧欠他良多。他生前想要葬在桂花樹下,我們就將他好好葬了,滿足他的心願吧。”

“桂花樹?屋外就有兩株。我們就把他葬那兒吧。”招娣指著屋外道。

當下兩人便在屋外桂樹下淺淺地掘了一個大坑,將程雲謙的屍體放入,也不具棺槨,堆了土,張恩涪從屋內的香案上拆了一塊木板下來,用短劍刻寫了“和合門棄徒程雲謙之墓”十個字,立在墓前。又在邊上掘了一個淺坑,將古老二的屍體也埋了進去。

忙完這些,張恩涪與招娣從香案上取了數炷線香,來到程雲謙墳前,拜了幾下,上了香。張恩涪等祭奠完後,方問招娣道:“你怎麼會來這裏?不是讓你在客棧等我麼?”

招娣低頭道:“我等了你大半宿,不見你回來,就出來找你。幸好小二告訴我,你去了桂花村,我就一路尋來了。”

張恩涪長歎一聲,將招娣攬入懷中,輕聲道:“要是你因我而受傷,那我就算是死上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能補償,下次萬萬不可這般冒險了!”

“嗯,我聽大哥的!”招娣點了點頭,柔聲道。

張恩涪點頭道:“那個羅法受了傷逃走,我們又殺了他的師弟,龍虎山和屍王一派的梁子算是結上了,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在附近,咱們還是速速離去為好。”

他話音剛落,鼻中忽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芬芳之氣,聽得身後一人緩緩說道:“兩位還是跟我走吧。”

張恩涪大驚,那人來的悄無聲息,自己一點都未發覺,忙轉過身來問道:“閣下是哪位?”

“龍虎山果然是人才輩出。一個瞎子和一個女子,竟然能讓我的弟子一死一傷,真是小覷了你們。”那人緩緩地說道,語調平和,不帶任何一絲感情。

這下輪到張恩涪大吃一驚,指著那人道:“你……你是……”

那人一笑,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名字:“我就是波平!”

張恩涪心中恐懼萬分,屍王波平的名字,他從父親那裏聽說過,當年江南大疫的時候,張元旭曾經下山布施符水靈丹救民,在東海舟山的一個島上,遇上過波平,雙方也較量了一番,天師還略輸一籌,後來波平被道圓師太逐回苗疆,不知所終。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此遇上這個魔頭,他既然敢來江南,必定是屍術有成,有恃無恐,說不定連道圓也不是他對手了。張恩涪想到此處,隻覺渾身冰涼,手中全是冷汗,他和招娣今天怕是要死在這裏了,其實死就死了,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被波平煉成僵屍,為禍人間。

波平見張恩涪不說話,便又問道:“兩位準備好跟我走了麼?”

張恩涪昂頭道:“要是我不走,你又待如何?”

“張公子切莫誤會,”波平還是用那種平和的語調緩緩說道,“我絕無加害之意。我對龍虎山一向是景仰萬分,當年在舟山也曾一睹天師的風采,心中大是敬佩,隻恨當時天師以我為敵,不得親近。如今隻是想請兩位跟我回苗疆,讓我略盡地主之誼,然後也請天師親臨指正一番,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妙事一樁?”

張恩涪知道波平想以自己為質來要挾張元旭,若是真跟他去了苗疆,那父親為了救自己,也必定會來,這就中了波平之計,龍虎山怕是要毀於一旦了。想到此處,他打定主意,寧可自盡,也不能讓波平得逞,害了父親也害了龍虎山。可想到身邊的招娣,張恩涪心中突然一痛,這姑娘跟著自己,到現在一直顛沛流離,未曾享過一天的幸福,如今更是要陪自己一起死,這叫自己在九泉之下如何麵對?他緊緊握住招娣的手,一麵強笑道:“屍王有請,晚輩敢不遵從?隻是這位姑娘與龍虎山無關,還望屍王放她回家,晚輩即刻便跟屍王啟程。”

波平搖頭道,“咱們苗人不懂禮法,怕服侍不周,萬一張公子有什麼不滿意的,豈不是怪我招待不周?有姑娘在一旁陪著,想來張公子也不會寂寞,還是一同走吧。”

張恩涪知道波平是以招娣來要挾自己,便不再多說。招娣卻在一旁問道:“去苗疆?那是在哪裏?離這兒遠麼?”張恩涪正奇怪招娣怎的會如此說,就聽見波平笑道:“這姑娘倒也可愛得緊。苗疆離江南有千裏之遙,到處是連綿不斷的群山,如波濤一般,在江南可是見不到這樣的奇景的。”

“聽上去倒是不錯。”招娣道,“隻是我大哥眼睛受了傷,我們要去求醫,先治好眼睛,才能去看苗疆的風光啊。”

“這事也簡單。我們苗疆的巫醫不比江南的差,而且會很多奇術,張公子別說治眼,要換雙眼睛都可以。”

“真的?!”招娣喜道,“大哥,他既然能治你的眼睛,咱們就跟他去吧。”

張恩涪心知不免,隻好長歎一聲,對招娣道:“也好,留你一個人在此,我也不放心,就走這一趟吧。”

波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早已備下車馬,兩位請隨我來。”說完轉身便走。招娣領著張恩涪,也跟隨而去。

張恩涪被屍王所逼前往苗疆,而崔元之也正遭受一場劫難。他被那花香迷暈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醒轉過來,覺得身上暢快無比,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一般。他慢慢爬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極為廣大的空域中,周圍都是那血紅的小花,成片成片,就像是鮮血染紅了整個地麵一般。

“這是哪裏?”崔元之問自己道,“袁大哥怎麼不見了?”他四處望了一遭,發現整個世界仿佛就剩下了他一個人,還有這如血的妖異之花。頭頂上的天空也是陰雲密布,不見半點陽光。忽然一陣風吹來,冰冷至極,刺骨的寒意仿佛要滲入身體的每一處,把人凍僵一般。他抱著身體,蹲了下來,將身子盡可能縮成一團,兀自簌簌發抖。就在這風中,隱隱傳來了呼喊之聲:“崔元之……元之……”叫聲幽幽,勾魂攝魄。

崔元之又站了起來,到底是誰在叫自己的名字呢?

“崔元之……元之……”聲音似乎非常熟悉,像是一個至親之人在呼喊自己。

“爺爺!是爺爺!”他認出來了,這是爺爺的聲音。爺爺在這裏麼?他要去找爺爺。他朝著風來的方向,用力地奔跑著,踢起了片片花瓣,四下飛灑,如同紅色蝴蝶在飛舞。

“崔元之……元之……”

“爺爺……爺爺……”崔元之喊著往前跑去。沒多遠,便見麵前橫亙著一條大河,足足有十裏多寬,那河中流著的是滾滾黑水,如同墨染一般,層層濃浪,迭迭渾波,陰氣逼人寒透骨,腥風撲鼻味鑽心。崔元之見那河水洶湧翻滾,也不好泅渡,隻得四處尋找渡口。

哪知尋了許久,都不見一人,岸邊隻有那些血紅的花朵,在寒風吹拂下不住地搖擺。“爺爺定是在那河的對麵,我可如何才能過去呢?”他正想間,但見上遊慢慢漂下一艘小船兒來,崔元之大為欣喜,忙招手喊道:“船家,船家,你能渡我過去麼?”

那船兒慢悠悠地靠向岸邊,就見那船夫身著黑衣,披了一個黑色的鬥篷,將整張臉都藏在了裏麵。崔元之也不多說,便要往那船上跳。

那船夫伸了篙,擋在崔元之麵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坐我的船。”

“我有親人在那河對岸,求船家行行好,渡我過河罷。”崔元之懇求道。

船夫擺了擺手道:“我這船兒渡不得你,你要過河的話,且自行想法子罷。”說完長篙一點,便要離岸。

崔元之見船兒要走,也顧不得船夫反對,便朝船頭跳去。沒想到身在半空時,那船夫將竹篙攔腰裏掃將過來,正中崔元之肋下,將他打下水去。崔元之大叫一聲,落入了那腥臭的黑水之中,便覺得水中似乎有無數手臂在往下拉扯自己,他極力掙紮著,大喊大叫。

就在這時,崔元之忽然覺得身子被一股大力罩住,動彈不得,就聽見袁度的聲音在耳邊道:“元之,醒醒,醒醒。”

崔元之猛然睜開眼來,發現眼前一片明亮,兩邊是高聳的石壁,夾著一條藍湛湛的天空,自己正躺在地上,肩膀正被袁度緊緊地按住。他迷茫地看了看袁度,低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已經出來了?”

袁度見崔元之已經清醒,鬆開了手,輕輕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笑著道:“你還說,都是是你大聲喧嘩惹出來的。你剛才中了幻毒,都看見了什麼?”

崔元之將眼睛又重新閉上,低聲道:“我夢見了我爺爺在一條河的對岸叫我,可是我就是過不了河,接著我就掉到那條河裏去了,要不是你叫醒我,我還在那河裏死命掙紮呢。”

“是啊,你再不醒來,小命就要玩完了。”袁度笑罵道,“你死了不要緊,我怎麼向你師父和峨眉派交代呢?”

“就是就是。”崔元之站了起來,朝袁度抱拳道:“多謝袁大哥的救夢之恩。”

“救夢之恩?虧你想得出這麼一個名頭來。你也不用謝我,謝謝她好了。”袁度朝崔元之的身後指了指。

“她?”崔元之轉過身來,果然在不遠處山崖下,站著一人,身穿白衣,挽著一個繡花小包,竟是他思之念之的祝飛雪。崔元之猛然見伊人,竟目瞪口呆,腦中空白一片,隻喃喃地說道:“原來是……是……你。”

袁度見到崔元之這副呆樣,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在他腦門上輕輕鑿了一下道:“發什麼呆啊?還不過去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