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氣2-07(1 / 3)

第七回 屍變

崔元之聽見李丘南這樣說,不禁一呆,腦中靈光一閃,忙放下袁度,轉身朝著那小人兒藏匿的地方連連磕頭道:“原來您是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吧!”李丘南見他如此,大惑不解,問道:“什麼仙人啊?你在拜誰?”

崔元之拉了拉她的衣角,悄聲道:“那兒有個仙人,剛才是他幫你把骨頭給長好了,又把你救醒,快幫我求他救我大哥。”李丘南看崔元之的樣子不像是在胡說八道,隻好也跟著他一起跪下,口中道:“仙人你既然救了我,那就請再救救袁先生吧,小女子在這兒先拜謝您的大恩了。”

李丘南話音剛落,那小人兒便已跑了出來,口中咿呀作聲,走到她的膝前,拉住了她的衣擺,不住地搖晃著。李丘南見那小人身形不過六寸,光著身子,是個童子,麵目十分俊秀,通體渾白,就像是粉堆玉雕一般,隻是白裏透出的不是血色,而是翠綠的底子。李丘南見那小兒不像惡人,又仿佛對自己有些依戀,心中說不出地疼愛,忙輕輕將他捧在手中,輕聲道:“你剛才既然救了我,那就再救救這位大哥吧。”

那童子聽了李丘南的話,將頭點了幾下,指著躺在地上的袁度,“呀呀”地叫了兩聲,示意將他放在袁度邊上。李丘南忙將他輕輕放在袁度身旁,那童子拉著袁度的衣襟,爬到了袁度的胸口,四處看了看,又朝著李丘南比劃了幾下,示意李丘南將它送到袁度的嘴邊。李丘南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依他的意思,將他又捧起,靠近袁度的口部。那童子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望了望袁度,又看了看李丘南,遲疑了半晌,方一咬牙,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用力一扯,竟將整條左臂都撕了下來。

李丘南驚叫一聲,幾乎要鬆了手。那童子扯下左臂後,斷臂中流出了許多淺綠色的血液,帶著些清香之氣。隻見他把左臂往袁度口中一塞,從李丘南掌中跳下地來,捂著傷口一溜煙便跑掉了。

李丘南見那童子跑走,低頭卻見那截左臂留在袁度口中,不能下咽,知道袁度中毒後,口頰喉頭均已麻木,不能主動咀嚼吞咽,忙取了出來,放在自己口中嚼碎了,隻覺得滿嘴清香,她拿嘴頂住袁度的嘴,用舌頭將那咬碎的事物輕輕度入袁度口中,捏住他的喉部使其張開,吐了一口氣,送將進去。

袁度吃了那童子的手臂之後,果然臉頰上的黑氣漸漸褪去,恢複了正常肌膚的顏色。崔元之見屍腐氣消散,袁度的命救了回來,心下也大是歡喜。

可偏偏正在此時,石室的大門發出了沉悶的“軋軋”之聲,慢慢啟開了一條縫。“不好,嚴劍超他想進來!”崔元之叫道,一麵跑過去想要將門再關上。哪知剛跑到門前,便覺得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衝人欲昏,門外也閃爍著耀眼的紅光,伴隨著嚴劍超的笑聲。

崔元之隻覺外間傳來的力道極大,他根本不能與之抗衡,大門正一點一點被開啟。李丘南見狀,忙上前幫忙,兩人一邊一個,用力地頂著石門,不讓它再開大半分。

就聽見嚴劍超在外間喊道:“姓崔的,你就省省吧。袁度和那個姑娘都中了我的屍腐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你在裏麵可要小心點,他們死後變成僵屍,你小命也難保!”

崔元之冷笑道:“你省省吧,我大哥和李姑娘都好好的,變不了僵屍,倒是你盜墓盜多了,遲早變成僵屍!生下小孩來也是個小僵屍!”

他這句話大大地犯了嚴劍超的忌諱,隻見他十分惱怒地說道:“好,那就看看是你先變成僵屍還是我先變成僵屍,今天我要讓你們三個人統統死在這裏!我們一起上!”

崔元之隻覺外間的力道猛然加大了幾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也漸漸有些吃不住。正在這時,忽然背後袁度一聲大喝:“看箭!”接著嗖的一聲,一支小箭,穿過了門縫,釘在了走道壁上。就聽見外間嚴劍超大笑道:“這等準頭也來射箭,屁都中不了一個!”

“大哥你好了?”崔元之聽見袁度的聲音,忍不住叫道,“可惜沒射中這個壞蛋。”

就聽見袁度笑道:“不要著急,你聽!”他話音剛落,外間突然“嗖嗖”之聲大作,就像下雨一般,夾雜著聲聲慘叫。袁度平靜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能躲得了我的雨師箭麼?”

崔元之隻覺門上的力道一下子減輕了,忙用力將門推上了,這才轉過身來,隻見袁度手中拿著一把小弓,站立在門後不遠處,肩膀上正坐著那個童子,一臉笑容,口中兀自“呀呀”地叫著,左邊斷臂之處已經長合,沒有半點綠色的血液流出來。

袁度見石門關上,笑著側頭對肩上的童子道:“多謝芝仙救我性命。”那童子搖搖右手,拿過袁度手裏的小弓,跳下地來。李丘南好奇地問道:“袁先生,這小童是什麼仙童麼?”袁度笑道:“這是肉芝,是一種異菌,山中多能見到他們,修煉數百年,化作小人小馬亂走;傳說要是吃上一個,能起死回生,肉身成聖。”那肉芝聽見袁度說道“吃”字,臉上顯出驚惶之色,轉身便要跑。袁度哈哈笑道:“芝仙救了我的性命,我怎麼會恩將仇報呢?”肉芝聽他如此說,方停住了。

崔元之見那肉芝長得十分可愛,也去捧在手中,疼愛了一回,見他折了左臂,心下也是不忍道:“他如今折了左臂,成了殘疾,真可憐。”袁度點頭道:“雖說他稟草木之性,可以再生,但也需數百年之功,這次我真是欠了他一個大恩了。”

“能再長出手臂來就好。”崔元之喜道,“他那麼可愛,我們帶他上峨眉吧。”

那肉芝聽見崔元之這樣說,口中唔哩唔哩地叫著,一麵大搖其頭。崔元之奇道:“難道你不願意跟我們走麼?”肉芝回頭望了望石室後方,又將腦袋搖了搖。

“你是說你要呆在此處? 莫非你是在看守什麼東西?”李丘南問道。肉芝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護衛的姿勢,又指了指她,拜了幾拜。李丘南見他這樣動作,不明其意,一臉的疑惑。袁度道:“看他的意思,好像是遇到了你,要拜你為師似的。”

崔元之這才明白,他指著李丘南道:“怪不得那芝仙見到你開心得不得了,還救了你,原來是他要拜你為師。也就是說,李姐姐你現在就是芝仙的師父了。”他一麵說,一麵把手中的肉芝遞給李丘南,順便卸下背上的長劍,一並交還給李丘南。

“我是他的師父?”李丘南接過肉芝,見他望著自己,小頭一上一下地點著,說不出地可愛。崔元之笑問道:“如今嚴劍超多半已死在大哥的法寶之下了,我們還要去找墓裏的東西麼?”

“這就看李姑娘的意思了,如今你才是這裏的主人,最能決定此事。”袁度轉頭朝李丘南道。

李丘南將肉芝放入袋中,看了袁度一眼,低頭道:“袁先生想看的話,那就找找好了。嚴劍超雖然死了,潛龍門還在,說不定哪天還會再來個什麼張劍超李劍超的,還是送去我師父處最是萬全。”袁度點頭道:“也罷,不過先去將雨師箭拿回來,順便看看嚴劍超死了沒有。”

崔元之當先跑過去,用力將石門拉開半扇,跑到外間,隻見石壁上釘滿了無數小箭,密密麻麻,尤、薩兩位長老被射得如同刺蝟一般,死在地上,卻不見嚴劍超的屍體。他正感到奇怪時,忽覺背後一麻,穴道被人製住,頓時渾身酸軟,使不出半分力氣。就聽見嚴劍超聲音陰惻惻道:“想不到你們還有這樣的法寶,我倒是差點著了你們的道。”

“你……沒死?”崔元之驚道。此時袁度與李丘南聽見聲音,也都跑了出來,見嚴劍超披頭散發,渾身沾滿了鮮血,肩膀與腿上還插著幾支小箭,他一手抓著崔元之的胳膊,一手扣住了崔元之的喉嚨。

“嚴門主,沒想到你也不簡單,能躲得過雨師箭。”袁度麵無表情地說道,“不過你已是強弩之末,還是束手就擒吧。”

“放屁!”嚴劍超怒道,“你小兄弟在我手上,我隨時可以把他抓成一具僵屍!”

李丘南拔出長劍,將劍尖對準嚴劍超道:“你敢動他試試!”

“那又如何?”嚴劍超臉上滿是凶惡神色,“適才一掌打不死你,倒真有些出乎老夫意料。小女娃的行氣之法像是峨眉的路子,是道圓門下的麼?”

“峨眉?”袁度有些詫異,這李丘南年紀輕輕,居然是名門弟子,那之前一路的跟隨顯然毫無惡意。

李丘南略帶歉意地看了袁度一眼道:“晚輩真名李秋嵐,乃是師太門下第十七名弟子,此次下山也是奉師太之命,一來是護墓,二來便是暗中保護小師叔祖,一時貪玩,這才故意扮作男裝,一路跟隨,並非存心欺瞞,還望袁先生見諒。”

袁度點頭道:“李姑娘一番好意,倒是我想差了。”

李秋嵐揮動長劍,喝道:“嚴劍超,你敢傷小師叔祖一根寒毛,峨眉上下必饒不了你!”

“哈哈……”嚴劍超反而大笑了起來,“反正今日我已是大大得罪了你們峨眉,也不怕道圓來找我算賬。實話說,我要的是墓裏的一件東西,其餘的我一概不要。”

“你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袁度忽然問道。

嚴劍超看了看李秋嵐,又看了看袁度,緩緩說道:“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混賬!”李秋嵐更是怒不可遏,“你這傷天害理斷子絕孫的東西,妄想盜我先人之墓,你……還算是人麼!”

嚴劍超哈哈一笑道:“你先人?實話告訴你,李姑娘,你多半不是這墓主的後人。”

李秋嵐長劍揮動,大喝道:“胡說八道!我李家家譜世代有傳,我怎的不是墓主的後人?”

嚴劍超臉上顯現出一種古怪的神情,遲疑了片刻,方說道:“其實這墓裏葬著的……怕不是人!”

“不是人?!”袁度也是詫異萬分,“那你說這墓裏葬的是什麼?”

出乎意料的是,嚴劍超竟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所以我也想進去看看。”他望著袁度,雙目中竟然現出一種哀求眼神來,他繼續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才來這裏的,我……我嚴家一脈香火能否延續,就指望這趟探驪了。袁先生,李姑娘,我求求你們了,讓我開棺看個究竟吧。”

李秋嵐怒喝道:“無恥的東西,你早就該斷子絕孫了!竟還敢來求我們!”

袁度將手按在李秋嵐的肩頭,低聲道:“先別生氣,讓我問清楚了再說。”他高聲道:“你先放了我兄弟,我保證不傷你,其他的慢慢說。”

“不!”嚴劍超大叫道,“反正今天我多半不能活著出去了,你們若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和他一起同歸於盡!”一麵說,一麵將扣在崔元之喉間的手指收緊了幾分。

袁度見崔元之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凸起,已是氣息不暢,隻要嚴劍超再一用力,必定喉骨碎裂,窒息而亡。袁度一麵周旋,一麵腦子轉得飛快,頃刻間已經想了七八種方法,但都不一定能保證得了崔元之的安全。

李秋嵐也是十分著急,不敢貿動,生怕傷了崔元之這個小師叔祖。袁度見崔元之已是憋到了極限,忙大聲道:“我答應你便是了!”李秋嵐也咬牙道:“好吧,一切都聽你。不過隻準進墓室,不許擅動我先人的遺體!若是我先人遺體有損,我一定饒不了你!”說完將長劍入鞘,讓出路來。

嚴劍超見袁度與李秋嵐都讓了步,便讓袁度走在前麵,他推著崔元之跟著也走入了石室。袁度見他不肯放開崔元之,便笑道:“嚴門主還是信不過袁某麼?”嚴劍超“哼”了一聲,放脫了崔元之,李秋嵐忙上前將其扶到一旁坐下。

嚴劍超環視了一下,便徑直朝後進的槨室走去,袁度忙跟隨其後。後麵卻擺了六具棺木,有的具槨,有的隻有棺,大小規格均不相同,中間那具最大,有一丈多長;最小的隻有三尺,外不帶槨,像是具童棺。

“怎麼會有六具?”嚴劍超有些驚訝,“莫非是全家一起葬在此處?”他看到中間那具巨棺外包條石,雕著蓮花圖案,前麵放著一個大大的石案,擱著些樽俎鼎彝之類的祭器。左右各是一個大油缸,盛滿了鮫油。

嚴劍超掏出火石,將兩個缸裏的燈芯點燃,指著那巨棺笑道:“正主兒在這裏,且看我的手段。” 說完便爬到槨室頂上,先用秘藥軟化了石頭,一條一條拆將下來。

拆了一層石條後,下麵才露出真正的外槨,乃是木質,卻是純白色,紋理像漢白玉一般,散發出陣陣香氣,如同檀麝。嚴劍超用手輕輕扣了幾下,發出玎璫之聲,不覺讚道:“果真是好木頭。”他跳下來,將木槨的蓋撬開,推在一旁,下麵是鎏金的銅槨,依法打開,再下麵又是一個銀槨。嚴劍超看得眼都直了,口中直叫道:“一棺三槨,好生了得。”

最後一層銀槨打開後,內棺才真正顯露出來,色澤漆黑,光可鑒人,卻不像是木材所製。嚴劍超拿出一個鐵釺,在棺材的角上用力鑿了一下,結果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可見材料之堅固。

“這是什麼玩意,非鐵非銅,非木非石,竟如此堅硬。”嚴劍超有些氣急。

袁度走近前,細看了一回,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李秋嵐見崔元之恢複得差不多了,也和他一起過來看,見嚴劍超打不開棺木,不覺心中有些欣喜。

嚴劍超停了一會兒,退開數尺,從懷裏掏出一件事物,正是那個朱漆小盒。袁度見他掏出小盒,冷笑了一聲道:“嚴門主,你這血胎可不太好養吧?”嚴劍超聞言忽然臉色一變,指著袁度顫聲道:“你……怎麼會知道……”

袁度繼續道:“沒想到嚴門主連苗疆的巫術也會,果然是厲害。”

嚴劍超臉色發白,歎道:“袁先生果然是名不虛傳,這都瞞不過你。今日與你為敵,也算是我的劫數。昔日我在湘南,曾經探過春秋時期楚國的一位巫師之墓,其中便葬有養鬼胎之術一卷,以血胎最為厲害,我便依法養了這麼一個,本想數千年之後,此術應該無人識得,沒想到竟躲不過袁先生的眼睛。”

袁度閉上眼睛歎道:“這等傷天害理的邪術你也敢修煉,你害了多少孕婦?”嚴劍超停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回答道:“到今天為止,一共是一十八個。”袁度不理他,口中直歎道:“你拘著他,使他不得投胎再做人,時間越久,將來反噬之時你所受的痛苦也就越大,難道你不知道麼?”

嚴劍超點頭道:“我知道每用他一次,他的力量便強一分,所以我也不敢輕用此物,常年便用這個血絡匣鎖住他。將來若是我駕馭不了他時,不等他反噬,我便將此匣埋於泰山之下,壓他永世不能出來。”

袁度聽到此處,猛然睜開眼睛,盯住嚴劍超笑道:“嚴掌門真正好打算啊!”他語帶譏諷,嚴劍超豈會聽不出來,但此刻他心裏所想的便是要打開棺材看屍體,也不管袁度怎麼說了,拿了盒子對準棺材,打開盒蓋,將那血胎放出。

那血胎原是未足月的胎兒所煉化而成。在胎兒未曾落地之前,便給孕婦服食屍腦、骨粉等諸般邪物穢物,將那胎兒養成鬼胎,而後生剖孕婦,將胎兒取出,浸在黑狗血中三日,再混上自己的指尖、舌尖與心尖三處陽血,將其煉成血胎。等到了血胎這地步,其力量已經超越了普通的鬼族,化為妖物,再也不會懼怕任何破法的穢物,力大無窮,來去自如。血胎與煉製他的術士之間以血為契,供其差遣,但是每一年到了血胎煉成的那日,主人必須要用一個新鮮的紫河車(也就是胎盤)喂他,以續血契。一旦血胎力量大到可以突破血契的時候,他就會反噬主人,將他生前所受到的所有的痛苦加倍報還在主人的身上,因此修煉此術的術士多半都沒有好下場,千年以降,這煉化血胎的巫術也就漸漸失傳了。

但沒想到如今嚴劍超手中居然養了一個血胎,而且至少已經是十八年了,有這等邪物幫助,難怪他盜墓無往而不利,如今他又想利用血胎來打開這副堅硬的棺木。那血胎一出盒子,便有紅光刺眼,血腥撲鼻,隻見它直鑽入棺中,就聽得“軋軋”之聲大作,棺蓋上慢慢浮起數枚大釘,一枚枚足有人手指那般粗。

嚴劍超見棺釘起出,不覺大喜,忙收了血胎,將盒子封好,又再去推那棺蓋,這次果然不甚費力,幾下就推開了一條縫。嚴劍超氣沉丹田,大喝一聲,隻聽見咚的一聲,他竟靠一人之力,將沉重的棺蓋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