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莊稼過生日,農曆七月十五日為中元節。一般以為這天和祭祖聯係在一起,因而又稱為鬼節。可是在陝北。晉冀交界處等地的廣大農村,這天除了祭祖以外,人們更注重於“向龔頭擇禾之長茂處懸黃白紙幡,曰‘掛田幡,慶秋成也”。吳起一帶群眾則幹脆稱之為“給莊稼過生日”。
七月十五日清早,農夫們便踩著珍珠般的露水,攜帶香燭紙馬,來到莊稼地裏。拜祭已畢,把用青、綠、紅、白、黃五色彩紙剪成的纓絡,掛在長得最茂盛的莊稼身上綏德一帶民眾稱之為“掛田幡”。米脂人則稱之為“掛田蔓”。太陽冒紅以後,漫山遍野的莊稼地裏,那一縷縷,一串串的五彩紙幡迎風飄舞,到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慶氣氛。農夫們大概以為,長得最茂盛的莊稼,一定是穀神的化身。給它們披紅掛彩,就等於給穀神張幡還願了。田裏的莊稼,從春季播種,夏季除草,躲過了風雹旱澇,現在豐收在望,已經順利地完成了一個生長周期,正如幼兒健康地成長了一年一樣。此時的慶典,不正是“給莊稼過生日”麼。
“掛田幡”是黃河中下遊流域普遍存在的民俗事象。陝北、隴東、晉西北、晉中、內蒙河套地區、冀中等地區30多個縣市的地方誌之中,都有這方麵的記述。其名稱除以上所介紹的“掛田幡”、“掛田蔓”外,還有“掛地頭錢”(山西盂縣)、“掛地衣”(河北欒縣)、“掛穀彩”(山西安澤縣)等,其儀式大同小異。時間有七月六日(懷柔縣)、七月七日(甘肅廣靈縣),以七月十五日居多。為啥要舉行這樣的活動?一說為了酬神:“七月十五日早,農家向壟頭擇禾之長茂者懸五色彩紙,名曰田幡,以慶秋成。”(《清澗縣誌》),祖。(《廣靈縣誌》)。一說為了禳災:
“七月十五日,祀神於田間,以祈秋實。”(《孝義縣誌》)“七月七日,農家掛田幡避蟲。”
(《石樓縣誌》)“剪彩紙成縷,掛田禾上,以避雹災。”以上引文均出自《中國地方誌民俗資料彙編》西北卷、華北卷。這“七月七日,折柳枝掛楮錢播田中,以報田兩種說法,從不同的角度,道出了農夫們同一個功利目的,即感謝與祈求穀神的保佑和恩賜,保證莊稼豐收。
中元節的另一項重要民俗活動是祭祖。時間多在午後黃昏。有的在祠堂,有的在墳塋。祭品多為新收獲的瓜果、蔬菜,還有從田裏折取的莊稼穂兒。人們的本意是“蓋告穡事成也”“以告歲功”,抒發對祖先保佑莊稼豐收的感激之情,請祖先一起享受豐收的喜悅。
中元節又稱之為“麻穀節”。延安一帶風俗,七月十五日,人們要揀麻和穀子中長得茂盛的各選幾株,連根帶土拔回去,供在大門首。午後仍送於郊外,呼為“祭麻穀”。麻是製布的的原料,穀是果腹的食糧。麻與穀關係民生。人們在這天祭麻穀,顯然也是為了祈求豐收。
綜觀陝北農村七月十五日的種種節俗,沒有其他地方的“鬼節”那種濃厚的宗教味兒和陰森森的鬼文化氣氛,而是和農事緊密相關,反映出人們祈求豐收的強烈願望和感恩報本情懷,透露出古樸純真的原始農業文化色彩。
在農耕時代早期,原始先民們對與人類衣食相關的麻、粟、稷、黍類植物懷著虔誠的崇拜之情,認為冥冥之中必定有某個神靈掌握著某種植物收成的好壞。這些神靈分別是麻穀神、稷黍神,民間統稱之為五穀神。此時的原始信仰尚處於植物崇拜階段。在農業生產發展以後,人們將這些不同職務的神靈綜合化、人格化,才能創造出神農、後稷這些農業神。稷作為五穀之長,成為五穀神的代表。陝北民眾七月十五日祭祀的田祖、麻穀神,實際上還是自然崇拜階段的自然神。同時,在原始先民的觀念中,祖先的神靈,也能佑護莊稼豐收,氏族興旺。在收獲的季節祭祖,同樣也是為了莊稼的豐收。這些原始農業文化的因子,幾千年來並沒有被道教的齋醮活動所汙染,也沒有被盂蘭盆會、放河燈、放焰口等佛教文化所淹沒,始終保持著它的原始意義。
陝北的七月十五日,是莊稼的生日,麻穀神的節日。
獻穀場與嚐祭延安農村的農業祭祀活動,一年四季都有。若從它的內容和功能來說,它們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從春耕到收成以前的祈年,二是收成後的報答和嚐薦。如果說開新犁和掛田幡與祭祖的活動是祈年儀式的話,那麼新穀收獲後的獻穀場儀式,則是一種秋嚐報賽活動。
在陝北廣大農村,穀子糜子(即稷黍)是主要的農作物。人們以為莊稼的豐稔是五穀神的恩賜,而稷黍又是五穀的代表,所以有在穀場上給五穀神獻祭的習俗。獻祭的主要食品使用粘糜子米做的糕,名曰“獻場糕”。有的糕蒸出來後拌上蜂蜜吃,叫“素糕”。有的包上餡子,油炸以後食用,稱之為“油糕”。穀子打下以後,農人們把黃澄澄的穀子堆成一大堆,於是開始祭五穀神。一般是把褳枷、掃帚、木鍁等農具倒插在穀堆上,把做好的糕獻在穀堆前,然後主人恭恭敬敬地在穀堆前燒上三炷香,一合表,將一塊糕掰成小塊,口中念念有詞,酬謝穀神。敬完神,人們才能圍在一起,吃那香噴噴的粘米糕。當然,獻場糕須用當年收獲的粘糜子做。人們吃著新米糕,喝著新米酒,和五穀神共同享受著豐收的喜悅。延安人還有這樣的風俗,事先把素糕捏成一個個小蛤蟆,攪在穀堆裏。揚穀子時,這些小蛤蟆一個個蹦出來,孩子們一哄而上,你爭我搶,叫做“搶糕蛤蟆”,據說是圖個吉利。除吃糕之外,有的人家還殺隻肥羊獻祭烹食。此情此景,不由使人聯想起《詩經》中哪些收獲後祭祖祀神的篇章。“積穀處處堆成丘,數目千億到萬億。進獻先祖和先妣,用來祭祀成百禮。”(《詩經·載芟》:“有實其積,萬億及秭。為酒為醴,條畀祖妣。”)“曾孫到來祭四方,用的黃牛黑豕羊,和著新熟黍稷糧,用來獻神作祭祀,用來祈神把福賜。”(《詩經·大田》):“來方禋祀,以其梓黑,與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由此,我們不由得感歎延安獻穀場習俗的古老純樸,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