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所說的水神到底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楚,隻存在於人們的意象中。龍神(不是龍王)恐怕是第一個有形象的水神。這是從泛神論到多神的一個進步。大概人們把龍和雨水聯係起來後才產生這樣的想法。甲骨文中有向龍卜問雨水的文字,說明最遲在商代這種想法就有了。實際上可能還要更早一些。春秋戰國之際,湘君、湘夫人、河伯等也是水神。佛教傳人中國後,佛經中的龍王與中國的龍神合而為一,水神就成為人格化的龍王,專司人間雨水。龍王的領地越來越大,從四海管到河川,河神、江神也冠以龍王名號。劃龍船時必先敬龍王。再往後來,二郎、媽祖等神格化了的人也摻和進去。這麼一來,龍舟競渡中最初祭祀的自然神水神,便從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淡漠以至遺忘了。
清水江苗族砍伐做龍舟的樹木時還祭樹神,並認為樹神與水也有關係。
據調查,做龍舟要選高大挺撥的杉樹或桐樹,謂之龍木。伐龍木時要擇吉曰,並帶一隻紅公雞、刀頭(大肉)、香燭紙馬等。先殺掉雞,觀眼卜吉凶,如兩眼閉合一致,即視為吉。否則,表示樹神不同意,則另外選樹。伐樹前要祈禱說:“吉杉啊,請讓我們寨請你去作龍船吧,願你保佑寨子裏老幼吉安,子孫昌盛。”砍樹前後,忌說不吉利的話,如樹杆很高,做龍舟用不完,也不許說隻要某段就夠了。否則樹身倒下時就會斷成幾節。在拉運途中還喊道:“水龍來吧!大杉木去吧。”看來,樹神和水的確有點關係。
萬物有靈是個非常古老的觀念。在原始人看來,世間萬物都有生命。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如高大的樹木等,也就有了神性。苗族中普遍存在大樹崇拜現象,尤以楓樹最為神聖。據《苗族古歌·楓樹歌》說,楓樹孕育了苗族女始祖蝴蝶媽媽。蝴蝶媽媽生的十二個蛋中有一個變成了人。這樣的觀念再移植到高大的龍木身上。即可保佑“子孫昌盛,老幼吉安。”又因為原始民族相信樹或樹的精靈能得雲降雨,能使陽光普照。世界各地原始民族中也不乏這樣的例證(詳見弗雷澤《金枝》)苗族觀念中用以做舟的樹木是和龍連在一起的。龍能致雨,於是樹神也就兼有水神的職能了。
五、龍舟競渡的功能
龍舟競渡活動具有多重功能。但是人們較多注意它的巫術功能而忽視了它的社會功能。事實上,在它的巫術功能日益減弱的情況下,其社會功能愈顯重要。
(一)龍舟競渡的巫術功能
從原始宗教的意義上說,龍舟競渡也是一種巫術活動。它的巫術目的(或宗教功能)主要表現在:
1·祈雨
競渡的析雨功能,和農業文明的發展同步產生。人類對水的原始信仰發展到後世的農業社會,便與祈求豐收結合,形成各種祈雨的信仰儀式,於是龍舟競渡就和雨水的關係密切起來。從各地競渡的日期來看,正在秧田需要充足水量的時候。在靠天吃飯的年代,人們為了風調雨順,歲稔年豐,想出各種辦法與水神攀交情。劃龍舟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種。此外還有唱戲、歌舞等。《溫州府誌》說:“端午各鄉俱操龍舟競渡,祈年賽願。”“五月八日各鄉祠廟為會祀神,以龍舟競渡,謂之報賽。”這似乎說得還不夠明白。清水江苗族龍船節中,舊時水手要戴鬥笠,披蓑衣,加上各種祭祀活動,以這些集體表象與神密的水神互滲,以相似的行為與巫術對象發生感應,希望得到預期目的,即所謂感應巫術。“龍舟飛歌”中則直呼“你們拿酒敬龍,龍給大家雨水。”如劃龍舟後碰巧下了雨,更加深了對這種活動的信仰。
2·求子
龍舟競渡的求子功能一向不為人們所注意。這可能是此俗在廣大龍舟分布區巳消失了的緣故。清水江苗族劃龍船時,求子的願望卻十分強烈,如“祭龍舟詞”
我手裏拿隻白公雞,一罐米酒賽蜜糖,這山叫一叫,那山喊一喊,請你們嘎哈齊下山,保護寨子保平安,賜給大家添子孫,多象蜜蜂萬萬千。
’又如“接龍吉利歌,雲:
天天等節曰,今天節日到,水龍好心腸,送來百把小寶寶,千萬兒孫給父老。
另外,“龍舟飛歌”也唱道:“你們給龍一頭豬,龍給大家子孫。”這樣的求子目的,貫穿在龍舟活動的始終。伐龍木時,要選兒女雙全者先砍三斧,其它人才能接著砍。龍舟競渡中的鼓主(主持者)也一定要選兒女雙全者擔當,等等。
前一首歌祈求山神(即嘎哈)給人們賜子孫。這裏的山神實即水神,已如前述。後一首歌則直呼“水龍好心腸,送來百把好寶寶。求子之目的再明白不過。
另外,競渡還有占卜、祛瘟、禳災等功能,但後來似乎被祈雨、求子兩大目的湮沒了,隻留下一絲漣漪,我們就不再費力去探覓這些殘跡了。
從上所論,是先民們用原始思維方式得出的結果。我們知道,原始時代生產力低下。人們既要求生,又要繁衍,以求得自身的存在和種族的延續。水既賜給人們活命的恩惠,又加於人們生命財產的危害。先民們琨沌地便認為水有無所不能的神力。當龍成為全能的水神後,它既被賦於掌管雨水、莊稼豐稔的神性,又具有衍生化育、祛病消災的善行。這些觀念殘留到現在,便如苗族老人劉永利說的“劃了龍船,雨水才好,莊稼長得好,天才不黑,姑娘才出嫁,沿岸百姓都高興。主要是為了雨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