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2)

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正當我沾沾自喜、甚至有點得意忘形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一天夜裏,黑麻皮領著幾個人闖入許國平家,非要把二百五十股電真空賣還給他。他們拿出流氓腔,威嚇恫赫,軟纏硬磨,通宵達旦地坐著不走。由於這批股票是以我父親的名義買進的,它側麵上蓋著“矯孟山”的印章,身份證也在黑麻皮手裏,他們又找到餘慶路我父親的家。黑麻皮眩耀自己的黑道背景,說他做黃金買賣時曾親眼目睹鬧出人命的場麵!電真空已經跌到五百元了,他非要以八百元一股的價格賣還給我,叫人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我媽媽向派出所反映情況,所長表示無奈:他搞不懂股票是怎麼回事,也不清楚這種黑市交易是否受到法律保護。一時間,我們竟然求告無門,陷入困境。

我們決定逃難。全家人去廣州暫避風頭,留我與黑麻皮做周旋。我因為住在上影廠招待所,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家人不受脅迫,我想我總有辦法處理此事。臨行一天,我的小外甥許多險些遭遇麻煩。黑麻皮兩名手下跟蹤許多到向陽小學,就一直守在校門口。幸虧老師機警,將許多打扮成小女孩模樣,隨大隊學生混出校門。有此一幕,更添驚險氣氛。傍晚,整個家族登上火車,惶惶南下。

目送火車遠去,我心異常忿悶。這個看似荒誕的事件,暴露了中國股市的混亂、無序。法律哪裏去了?政府哪裏去了?我們都說黨紀國法,在西康路上你就看不見它的蹤影!新中國的股票從誕生之日起,就象後娘養的。試點,摸著石頭過河,搞不好就關掉。中國際貨幣證券市場處於陰影之中。象醜小鴨,象童養媳,與華爾街的輝煌無法比擬!從新客站回來,我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遠。既然要做一件事情,從頭就要認真做,將根底立正,把框架豎穩。證券市場的建立對任何現代國家而言,都是至關重要。茲事體大,豈能兒戲?今天一味強調中國特色,隻怕未來後患無窮。

我用電話與黑麻皮保持聯係。他找不到我,也找不到我的家人,便無計可施,再也凶不起來。僵持半個多月,雙方終於達成妥協:由我以六百元的價格買回二百五十股電真空。雖然西康路上電真空的價格已跌到四百元,我吃點虧將事情解決,總是好的。交易地點定在哪裏又費一番爭執,因為雙方都怕發生變故。最後,選中一個富有曆史性的地點:上海電影製片廠的文學部招待所,一棟普通的、供各地作家、劇作家編製各種離奇劇情的五層樓房。

交易時間確定在一個初冬的黃昏。落日散發著無力的白光,渲染慘淡的氛圍。我把周梅森叫來,嚴肅地說:哥兒們,關鍵時刻到了。我想請你當一回保鏢。周梅森瞪圓雙眼,挺起胸脯,顯示出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氣慨:沒問題,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們又叫來山東作家艾平,江蘇作家楊江,聚集在我的502房間。打開床頭櫃小門,將先前準備好的一提包鈔票提出,倒在床上。當時百元大鈔很少見,十元麵額的鈔票千元一紮,一兩萬元就可堆成一座小山了。作家們神情肅穆,守衛著這座小山。周梅森事後對我說: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麼多錢!

黑麻皮領著一夥人來到502房間。小小鬥室頓時塞滿了人,流氓們與作家們對峙,倒也不敢造次。交易順利進行,黑麻皮將一疊電真空股票交給我,我讓他將床上那座鈔票小山搬走。貨款兩清,再無糾葛。黑麻皮臨走甚至與我握了握手。作家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