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微小而確實的幸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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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永昭廣第一次到外婆家,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是一棟座落在河水和草叢間的破茅屋,屋頂隻剩一半茅草,另一半用鐵皮覆蓋。德永昭廣不由得想起了恐怖故事裏怪物住的房子,好在外婆長得一點都不像怪物,個子挺高,皮膚白皙,而且氣質高雅。

外婆工作很忙,每天早晨4點就要起床,趕去學校上班——打掃辦公室和廁所,一直幹到上午11點下班。外婆每次走路回家時,身後總是“叮當”作響,發出很詭異的聲音。她腰裏係一根很粗的繩子,另一端綁著一塊大磁鐵,拖在地上,上麵吸滿了釘子和各種廢鐵。德永昭廣看得目瞪口呆,外婆得意地告訴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外孫:“光是走路什麼事也不幹,多可惜啊!”當然不是為了保護環境,她把這些廢鐵收集起來,能賺不少外快。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用我們中國人的老話講,這就叫“窮得叮當響”。

讀日本作家島田洋七的《佐賀的超級阿嬤》,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無法躲避的貧窮。頗為湊巧的是,島田洋七跟我的父親是同齡人,都生於上世紀50年代初。對於貧窮,他們有著同樣刻骨銘心的記憶。在1958年的“大躍進”運動中,全國人民都在勒緊褲帶,熱火朝天大搞建設。父親那時還是個孩子,整天餓得頭昏眼花、冷汗直冒,沒能趕英超美,倒是差點提前趕到德國見了馬克思。父親至今留下嚴重後遺症,家裏的剩飯剩菜,永遠不能當著他的麵倒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當然地以為,隻有第三世界人民才經曆過那種一窮二白的日子。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原來在同一時期,日本的勞苦大眾也窮得揭不開鍋。

島田洋七,原名德永昭廣,1950年出生於日本廣島。當時二戰剛結束不久,日本社會正處在戰後恢複重建時期,尤其是原子彈爆炸過後的廣島,隻剩下一片廢墟。德永昭廣出生後不久,父親因為受到核輻射病逝,母親忙於生計,無力獨自撫養他。1958年,8歲的德永昭廣被送到佐賀縣(日本縣的行政級別,相當於中國的省)的外婆家寄養。作者正是根據這段生活經曆,寫出了《佐賀的超級阿嬤》這部自傳體輕小說。該書在日本出版後,其受歡迎程度,已不能用“暢銷”兩個字來形容。“超級阿嬤”的“粉絲”們自動發起了“一人一萬日元”募捐活動,居然成功募集到一億日元,將書裏的故事搬上了銀幕。這位“超級阿嬤”身上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夠如此打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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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門前有一條小河。每天做飯之前,她都要去河邊看看。剛開始,德永昭廣很好奇,為什麼河麵上會橫架著一根木棒?原來,這是外婆的傑作。河麵上漂來的木片和樹枝,都會被木棒成功攔截,撈起來曬幹,就可以當柴火燒。外婆說:“這樣既可以保持河水幹淨,我們又有免費的柴火,真是一舉兩得!”德永昭廣終於明白,為什麼外婆總是對著河水微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裏吃的大部分蔬菜,也都仰仗這條小河。上遊有個菜市場,有些尾部開杈的蘿卜,或者發育不良的黃瓜,會被小販丟進水裏,然後順流而下,成為外婆的囊中之物。運氣好的時候,也會漂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或者一棵完整的大白菜。德永昭廣猜想,這多半是洗菜的大媽邊幹活邊聊天,粗心大意的結果。常在河邊洗菜,哪能不失手。幾乎每天都會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漂下來,外婆毫不客氣,照單全收,把它當成了自家的“超級市場”。送貨上門,還不收運費,外婆對此非常滿意。難免有“踏空”的時候,她依然對著河水微笑,“今天超市休息嗎?”

外婆不光是因地製宜的高手,還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有一次,上遊漂來一隻很新的木屐。德永昭廣手裏拿著木屐,臉上流露出無限惋惜,“隻有一隻,沒辦法,劈了當柴燒吧。”外婆趕緊阻止,“再等兩三天吧,另一隻也會漂下來的。”他不信,認為外婆吹牛,世上哪有如此幸運的事情?過了三天,另一隻木屐果然漂了下來,把他嚇了一大跳。外婆解釋說:“那個人掉了一隻木屐在河裏之後,一時還舍不得,但是過了兩三天就會死心,把另外一隻也扔了,你就剛好湊成一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