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見鬧到這個地步卻不大樂意了,她還指著惜春聯姻呢,奈何看賈珍氣得雙目通紅臉色鐵青,料無轉圜之地,她恨恨讓惜春馬上出去,一應衣服首飾不許帶,就是出家自家家廟也不收留。
惜春倒是樂意之至,頭也不回要走,妙遠知道惜春和黛玉關係很好,且這些日子也覺這小姑娘不錯,看她無家可歸不放心,便說送她去自己以前修行的地方,可實際竟是將惜春領到了郡主府。惜春下了車才發覺,想著許久未見黛玉很是想念便也就進來了。
黛玉想到此倒是有些欣慰,歎道:“好妹妹,這也算你的造化,說起來你還要感謝珍大哥將你除名呢。”
惜春撇了下嘴,不以為然道:“他還不是看我給他帶不來好處。”黛玉搖搖頭亦不願多說,許多事情無須言明,終有個塵埃落定時。何況賈珍也沒要過惜春去懂,他對惜春好怕也是因為那時可卿很喜歡這個對她不屑卻本身極清白的四小姐,確切的說惜春是可卿的一個夢,一個純粹潔淨的夢。
黛玉看著惜春道:“我天天悶在家裏孤單得很,一直盼著有個姐妹說話,四妹妹如不嫌棄不如就留在我這兒,咱們一起談詩論畫豈不好。”
惜春搖頭,神色有些清冷道:“我說出家並不是一時逃避或是心血來潮,這些年該看的都看了,已是虔心向佛,這次離開不過是個契機罷了。今兒到了林姐姐家門口斷沒個過門不入的理,一會我就想走了,找個尼庵安身也就罷了。而且我雖離開了賈家,到底血緣上還是那府的人,他們若知道了定然覺得林姐姐還是念著與那府情分的,到時候不定又有多少花樣出來,你雖不怕卻也會煩惱的,何苦來哉。”
黛玉微歎一聲,靜靜看著惜春良久才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我也不敢多勸妹妹,隻是不知四妹妹是否真了悟了,世事紛繁可你從來隻冷眼旁觀,不曾入世又何談出世。四妹妹倒不妨先學妙遠姐姐那樣先帶發修行吧,與佛有沒有緣分還要看造化呢。”
惜春默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這裏的蠅營狗苟你爭我奪甚是可笑,真真了無意趣。古話說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可見紅塵倒不如佛門清淨無為的好。姐姐說得倒也有理,我這樣食著他人血肉長大的人沒準佛門也不留呢。”
看著惜春苦澀的麵容,黛玉心裏一陣揪痛,這個最小的姐妹總是那麼孤寂的讓人心疼,輕輕擁住惜春細語道:“好妹妹,你既說看慣了繁華該知道這世上最難得的就是一顆塵世不染心,你已有了最珍貴的東西何必自己禁錮了自己的心。出淤泥而不染,世上誰能說蓮花汙濁。”
惜春低低一歎,道:“我哪敢自比蓮花,俗之又俗的人罷了。”
黛玉噗哧笑道:“現在又說俗人,既是紅塵俗人還出家做什麼。”
惜春也化悲為樂,瞪著黛玉道:“姐姐又把我繞進去了,我也說不過姐姐。不過如今我還是想先在庵裏修行,等我想明白了自會去尋我的出路。”
黛玉頷首道:“也好,隻是你一個姑娘家到底不安全,依我說倒不如和妙玉去作伴。”
惜春原也不知去哪裏,遂點頭道:“也好,隻是聽說她現在是皇後替身,必定是在皇家寺院,我進得去嗎?”
黛玉淺淺笑道:“這點忙我還是能幫上的。你隻放心吧。”
惜春道:“那我一會就走吧。”
黛玉怔然:“這麼快?”
惜春歎口氣並未接話。黛玉無奈叫來紅嫣交代她送惜春去皇覺寺,妙遠自回了櫳翠庵。
看著惜春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於溶於天地間,仿佛一粒微塵,黛玉無端感覺鼻子有些酸,這個小妹妹總是一身的清冷,將自己緊緊縮在殼子裏隔斷了所有外界的目光。或許佛門的清淨真能令她打開心結吧。
雪雁道:“姑娘怎麼不留下四姑娘,難道真放任她去出家?”
黛玉輕輕一歎:“她就是孤介不回的性子,我再勸也沒用的,她的心裏有個結,等那個結解了再看她會選擇什麼吧。如今她這樣逃避估計佛門也不容呢,就像妙玉當年不也是因為難了紅塵而不得出家嗎,佛門可不是人逃避的地方。不過四妹妹和妙玉不同,希望她解開心結後能從新入世吧,其實若能修心何處不清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