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金卷:長安風度(1)(3 / 3)

我有許多文章,最後的落款都注明:X月X日寫於西安蓮湖巷。

這是有意為之。因為我要記住這地方。

1991年深秋,我從陝南舉家遷入蓮湖巷,參加《美文》雜誌的籌辦工作。那時,一家三口擠在三樓上小小的房間裏,既是辦公室,又是宿舍,還是廚房、書房。常常在夜深人靜,孩子睡著了,我在昏黃的電燈光下看稿,讀書,寫作。

有時鬱悶,就半夜下樓,去公園裏散步。聽鳥語、聞花香、觀湖景,心情就會安靜下來,舒暢起來。

每到夏季,園裏池塘中的蓮花開了,碧葉搖動,蓬朵鮮豔,清香彌散,引來很多攝影發燒友架起長鏡頭在那兒描準。

公園裏有個茶座,是我接待文友、談詩論道的地方。

我慶幸這小小的蓮湖巷裏有我的居所,有我的位置。

盡管它是那樣狹窄,汽車開進去掉頭都困難;它是那樣短促,幾分鍾就走到盡頭。但在我眼裏,它是那麼安靜,占市心而不偏,鬧中取靜;它是那麼優雅,居園上而觀美景,賞心悅目;它是那麼從容,遠離商潮的逼壓,洋溢著文學藝術的專業氣氛。

如今外邊有了住所,不用睡在小紅樓上了,但我有時還一個人去辦公室留宿,體味那獨具的快樂。

我還常常走進小巷深處,那兒的一些簡易平房裏,住著樸實的小手藝人。他們有的是釘鞋工,有的是補鍋匠;有的在外擺攤修理自行車,有的專事開鎖配鑰匙;有的蹬車運貨,有的縫衣補褲;生活得踏實而健康。從他們身上,看不到知識分子那種寂寞或憂愁,有的隻是勤勞和快樂。

其實,我們也是一些手藝人,書桌是我們工作的平台,筆紙是我們運用的工具,奉獻精美的文字則是我們的責任。

城中有街,街中有巷,巷中有人。人是根本。

每個城市裏都有一些著名的地方。

這些地方有古老的,也有新興的。

能夠著名,總是有一些特定的原因。

我堅持認為,蓮湖巷在西安市,無疑應該算一處人文勝地。

古都的文化史上,它值得大書一筆。

2007,1,31日午

西安文化地圖之二建國路

建國路這樣的名字,在中國很多很多。常常於某個城市裏遛達,抬頭就碰到。

可西安市的建國路,在我心中是非常神聖的,不一般的。

說準確點兒,應該是建國路71號(現在叫83號),那兒解放前是國民黨84軍軍長高桂滋的公館,南隔壁則是張學良公館。不過高桂滋或者張學良跟我沒關係,關鍵是,陝西省作家協會,就在舊居裏辦公。

第一次走進省作協大院,我不由地肅然起敬。進門就是一個仿古的亭閣,有木門木窗,木欄走廊,一種曠遠深邃的氣息,從屋中幽幽飄出,讓人不可捉摸。繞過青磚圍砌的噴水魚池,穿越小門,進入後院。是典型的四合院,磚鋪的地麵被踩得閃閃發亮,有小草從隙縫中鑽出。我小心翼翼地前行,怕滑倒,怕碰了草芽兒,更怕驚動了修行的神仙。

那時,在我眼裏,像柳青、杜鵬程、王汶石等這些大作家,都是神仙下凡。

連傳達室裏坐著的那位老頭,我都覺得學問很大。

四合院不止一個,後邊還有,府府相連,層層遞進,推向深處。

我心裏讚歎,作家們在這兒辦公,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人與環境,非常和諧。

恍然若夢,其實已過去了30多個春秋。

1977年,我在南郊的陝西師大中文係讀書。

那時,剛粉碎“四人幫”,文藝大解放,校園裏的文學空氣十分濃烈。中文係創辦了《渭水》鉛印雜誌,我們班也成立了“登攀文學社”,編輯油印的“登攀文學小報”。第一期創刊時,想請名家給題寫幾句話,於是我想到了一個神仙,他是省作協主席胡采。

此前,我曾參加過全省文學創作會議,聆聽了胡采老師的講話,印象無比深刻。他個子高大,氣宇軒昂,梳著背頭,講起文學來流暢自如,普通話聲音悅耳動聽。聽說他參加過延安文藝座談會,是資深的老評論家。

於是,我就冒昧給胡采寫了一封信,說明請求。

一個禮拜後,我收到下邊印著“西安市建國路71號”地址的來信,拆開一看,是胡老師的題辭,用毛筆豎寫在信箋上,同學們高興地雀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