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把碗放在桌子上,端起自己的飯,說:“薛濤現在還跟大娘客氣起來了呀。”
薛母不明白薛濤為什麼,進屋的時候還說自己要吃飯,但是忽然就又不要了。而此時站在一旁的薛啟明則非常清楚這是為什麼,但是他什麼也不好說。在小的時候,薛濤薛軍常來薛啟明家玩,也經常在他家吃飯,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樣沒有任何顧慮。薛母自然也是把他們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有薛啟明吃的飯,她就不會給他們喝粥,那時的薛濤也是把薛母當做自己的母親一樣親近。但是如今他卻不能在她家吃這素青菜了。
一旁的薛啟明想到薛萱說的那些關於他的話,知道他這些年在外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種在外麵過慣了大酒大肉生活的他已經再也看不起相親們這種清貧的生活了。
“哎,對了,”薛母問他,“薛濤你‘殺廣’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我這幾天怎麼沒有看見過你呀?”
“哦,我是昨天剛回來的。我聽說啟明在家所以就來看一下他。雖說他現在在上學而我是個打工仔,但是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也算是哥們兒啦!”
“哎喲。”薛母嘴裏包著飯,說:“薛濤說話都不一樣啦。”
薛濤笑了笑,拿出一支煙來點著。薛啟明隻能顧著吃飯,啥也不說。
“啊,薛濤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抽煙了?”薛母問。
他吐了一口煙,還故意讓煙霧從他的鼻孔冒裏出來。“大娘,其實我是剛抽不久。隻是用來打發時間的,我對它可有可無,一點也不依賴。不像有些人那樣抽煙就像是吸粉似的,一天不抽就要命。”
這時薛啟明剛好吃晚飯,放下了碗。
“對了,”薛濤對他說。“啟明,你要不要抽一支呀。”
“我不抽煙的。”
“哎呀,來一支吧。”薛濤說著就把煙給他遞了過來。“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嘛,哥們兒。”
薛啟明清楚薛濤在外麵鬼混,與那些不三不四之人講的就是哥們兒義氣。他的這些壞習慣也都是因為跟著那些人混才學來的。他雖然說是因為他與薛啟明一塊長大,所以今天要來看一看他,但是事實上他這次來看薛啟明是因為他昨天得知薛啟明沒有上學了,所以他覺得現在薛啟明與自己沒有什麼差別了才來看他的。而且他還覺得自己要比薛啟明更了不起了。因為他臭名昭著的名字在東莞讓人聽起來就有些毛骨悚然。但是他自己卻以此為榮。薛啟明與他從小一塊長大,對於這一點,當然是再也清楚不過的了!可是他卻還不知道他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已經有人知道啦!
薛濤一邊吐著屢屢煙霧,一邊眯著眼睛慢條斯理的對薛啟明說:“對了,啟明,你怎麼不上學了呀?”
他的目光透過煙霧,期待他的回答,一副看笑話的樣子。但是薛啟明卻半天不開口。
“你在想什麼呢?啟明,人家薛濤在問你話呢。”薛母輕輕的推了一把他的胳膊。
“啊?你在問我嗎?”薛啟明像夢遊似的回神過來。“你剛才問的是什麼?”
“我說你怎麼不上學了?”薛濤又說了一遍,同時做出一副看戲的樣子來。
“哦,你不也沒有上了嗎?”薛啟明笑了笑說。
“我是當年學不懂,才沒有上的。但是你不可能說現在也學不懂了吧?”
“是啊,”薛啟明望了望母親,“所以就退學咯。”
“你以前讀書不是挺厲害的嘛!怎麼就不行了呀?”薛濤用帶有蔑視的口氣,和幸災樂禍的話說。“我媽以前老是在我麵前說你,這也好,那也好,讀書更是了不得,就說我樣樣不如你。不過你以前可真的挺厲害的啊。可怎麼現在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說完這句話,薛濤的臉上路出狡黠的笑容。
“哎呀,彼一時,此一時。以前行那是以前的事,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是現在不行了啊。”薛啟明又說,“但是不管怎樣,我至少還是已經讀快完了高中。這已經算是非常滿足了。”
聰明的薛啟明看見母親的表情已經有所變化,沒有了剛才看見薛濤時的那種高興。他知道母親是因自己被薛濤這樣諷刺而不愉快的。所以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在安慰母親。
“可是你畢竟沒有畢業嘛!拿不到畢業證,且不是和我沒有上高中一樣啊?”薛濤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可是,我畢竟上過高中了,那些該學的我都已經學到了,所以當然就算得上是一個高中生啦,至於那畢業證書,隻不過是廢紙一張,那又有什麼用呢?關鍵是要看我上這三年高中獲得了什麼!”
薛濤覺得他身上的書生氣很濃。
“咳,”薛濤搖了搖手說道:“你要是沒有那畢業證書,今後不管你走到哪裏,有誰會信你是一個高中生啊?就說在廣東吧。你要進廠打工,人家問你什麼學曆,你要是說你是個高中生,人家嫌你的學位低了不說。要你拿出個高中畢業證,你要是拿不出來。他準挖苦你一頓。”
緊接著,薛濤又補充道:“到時候我看你走到哪裏還敢說自己是個高中生。”
薛啟明知道,薛濤最後補充的這句話是在嘲笑他。他簡直不敢相信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夥伴兒如今卻要這樣攻擊自己。麵對薛濤這樣的話,薛啟明無言以對。他的尷尬讓薛母於心不忍,同時也很難過。
“小濤啊,你怎麼這樣說呢?”薛母放下還沒有吃完的半碗飯。“其實啟明是自己退學的,你知道,現在你大伯死了,而我又有病,他是擔心我在家中沒有人照顧,所以就退學回來照顧我的。”
“哦?是這樣的嗎?”薛濤一臉狐疑的表情。
薛啟明沉默不語。
薛母說:“哎呀,薛濤你看,難道大娘還要哄你呀?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一下啊。”
薛濤臉偏向薛母,但是眼睛卻瞟著薛啟明,顯得相當窘迫。手中煙的煙灰結了很長一節也忘了彈掉。
忽然薛濤笑了起來,他那被煙熏的發黃的牙齒露在肥厚的雙唇之間,加之那猙獰的笑容,樣子顯得極其恐怖。
他不好意思的說:“我說呢,啟明讀書怎麼會不行啦。在家聽我媽說時,我也感到特別納悶兒。”
“哦,原來是你媽告訴你的呀?”薛母問。
“是啊。”沒有頭腦的薛濤立即答道。“恩,我不是昨天才回來嘛。我媽告訴我說啟明讀書已經沒有以前那樣好啦。而現在他爹又死了,所以他幹脆不讀了回家來照顧你啊。但是我也不信,我說啟明以前讀書那麼好,怎麼會不行了呀?我不信,我媽還說你要是不信,明天自己去看看。所以我今天不就來了嗎?”
剛才羞愧不已的薛濤,隻知道急於為自己開脫,而全然不顧自己的言語。
薛啟明和母親相互望了望,心中既有些火氣又感到悵然若失。薛啟明輟學,現在果真成了有些人談笑的話柄了。這些人都懷著幸災樂禍的心看著對母子的笑話哩。
忽然間,薛濤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露了嘴。在東莞混得厚顏無恥的他這會兒臉卻變得滿臉通紅,直感到臉在發燒。於是站起來急急忙忙的就要走。
“大娘。”他說。“我要回家吃飯啦。我改天再來耍。”
他走後,薛母又才端起那剩下的、已經涼了的半碗飯,吃得味同嚼蠟。薛啟明趕緊燒起火來,為母親熱那鍋裏的剩菜。
隨後薛啟明就又扛著鋤頭出門去了。至於他是去幹什麼,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最後他扛著鋤頭漫無目的的來到小河邊自家的一個田地裏,坐在田埂上,看著河水嘩啦啦的流淌,與此同時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氣憤的他忽然站起來揮著鋤頭在田地裏一陣亂錘,狠狠地敲打著田地裏的大土塊兒。他以此來發泄心頭的怒火。一番敲打後他兩手無力的丟下鋤頭,一屁股坐在了田裏。任由眼淚不停的在臉上流淌,他雙手捂住臉甚至哭出了聲來。
隱約之中他聽見好像有人在叫他,抬起頭來看見是一個牽著牛,扛著犁的中年人。這時他急忙順手抹了一下淌著淚的臉,強作歡顏的說了一聲。
“三叔,是你啊。”
“怎麼在哭啊?啟明,是誰惹了你這個高中生呢?”
“還是又想起了你爹呀?”中年人走近了又補充一句。
薛啟明還正在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外為什麼要哭,恰好他說了一句這話,這下可以找出理由來解釋了。
他說:“是在想我爹。”
“哦。我說呢,你怎麼會哭哩!不過你爹都已經死,你哭也沒用啊,是吧?”
“恩,”薛啟明點了點頭。
“就是嘍,所以你應該堅強一點才行啊。”
薛啟明又點了點頭,說:“是的,我知道了,三叔。”
“哎,對了,啟明。”中年人又說,“你怎麼沒有上學了?”
這時薛啟明的心理簡直就要滴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