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此,乍猛地想起昨天晚上中央電視台播放的人物專訪,講述的是佘氏一族子子孫孫曆經十七代,替明未抗清民族英雄袁宗煥大將軍守靈三百七十二年的事。因為隻看了專訪後半段,知道崇禎皇兒朱由檢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上當受騙,錯將屢屢重創皇太極草原鐵騎的抗清名將袁宗煥淩遲處死。京城百姓爭啖其肉,唯有佘氏先祖,冒死趁夜從刑場上取回袁大將軍的首級,在隱蔽處偷偷安葬後,一家人住在墓地旁就這樣一直為英雄守靈到現在。我知道,毛澤東主席親自批示“袁宗煥祠墓應予保存”;中國京劇團排演出大型京劇《袁宗煥》;金庸莊重地在英雄故裏題寫下“宗煥故園”,且在《碧血劍》裏再塑英雄之子袁承誌的高大形象。因此,我更加相信,英雄流芳千古,永遠活在人民心中!這便都是真的,絕不是應時喊出來的空話假話!
我很想將此做成一篇祭文,長久地緬懷那些永遠躺在天涯不歸路上的英靈。隻可惜當初之時,我不曾獲得駐縣軍事管製委員會周主任在追悼大會上那篇如泣如訴的悼詞,記不起來他聲淚俱下時都講了些啥,隻記得他引用了《碧血劍》中金大師的一段泣神慟鬼念懷英雄語作結。我今再把這幾行光彩照人的精美字句從巨著中請出來,權當這篇不成名堂祭祀文章的結束語。同樣,也便用這感天動地的語言文字對英烈們獻身在高原二十年後,遲遲才有的那場隆重盛大追悼會銘刻下千秋萬代的念想吧!
花香荔紅,環繞英雄傳記浮雕,幕幕曆史悲壯驚重現;
湖光柳色,倒映將軍詩賦碑林,字字金戈鐵馬入夢來;
曲徑回廊,搖曳督師故居風物,迢迢書聲家訓仍繞梁;
鍾亭鼓閣,撫慰尚書長城英靈,烈烈忠魂依舊守遼東;
斯草,斯樹,一枝一葉總關情!
斯人,斯墓,一土一寸澤後世!
啊,歸來兮,英雄!
三十七 金珠之路
人們說,紮西饒登阿爸人老了犯傻病,多少年來就住在一個老地方不搬家。
是啊!二十多年了,紮西饒登老人就和瞎子老伴把帳房搭在這路邊上,不知道他是在護路呢,還是在等待著什麼人要從這裏經過那樣,翹首在殷切地盼望著。他成年四季,天天不避風雨地盤腿坐在帳篷門口的草地上來撚毛線、揉皮子,幫人織氆氌做衣服來維持生計。幹活的時候,他總是拿雙眼,目不倒睛地緊盯在這條經由自家門前通往無人區草原深處的荒涯小徑上麵,自顧自在發愣發呆,常常忘記了手中正幹的活。他那樣旁若無人,想著心事在出神,兩眼必然從腳下一步挨一步沿小路朝前望過去,望到草地的盡頭,望斷路隱沒消失在北邊那座頂天立地的雪山背後。他那不緊不慢執著衷情在路上麵的樣子,實在又像是邁開自己的兩隻腳在荒徑上朝前走過去,之後又車轉過身子來,再一步一頓由原路返回來。他在這條路上漫步,嘴裏不知是在數念佛珠那樣記著數呢,還是在心裏默誦“唉嘛呢吧咪哞”六字真言,那樣地注目向往,那樣地一往深情,那樣地不斷懷念!他都快七十歲的人了,眼力還特別好,就這樣反反複複在這條路上走著,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一個勁地走了這麼些年!
終於在這一天裏,我見到了這位神秘的老人和他的老伴阿桑阿媽。他們住在先鋒公社一隊的冬季草場上,無兒無女,是一對“五保”老人,靠生產隊和政府的救濟過日子。阿媽雙目失明,可能講很多的故事。是她告訴我,她的耳畔不時都能聽到那從風中傳來悠遠的駝鈴聲聲,還有那高擎著的一麵麵獵獵作響迎風在飄揚翻卷著的紅旗,那是金珠瑪米的大隊人馬由無人區那邊開過來了。她說,他們人人帽沿上麵都戴有一顆在閃光發亮的紅五星,騎駿馬挎鋼槍,好威風好大的隊伍啊!
那全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有那麼一天,金珠瑪米從那座高入雲端的大雪山背後,乍猛的就轉了出來。那居然就像是神仙下凡,浩浩蕩蕩的人馬隊伍走來他們家的門前。從那個時候開始,金珠瑪米就把他們夫妻倆當成了親爹親娘。後來,部隊又去了南邊的紮麻芒布,在那裏住了下來。爾後,這支部隊又挺進到阿裏首府噶達克,解放了阿裏“三圍之地”。那是康仁波齊神山腳下的普蘭、象泉河穀土林叢中古格王國遺址上的紮達、班公湖綠水鳥島環繞著的日土。
紮西繞登老人與我介紹他們的身世時,朝老妻努努嘴,戲謔地說她是自己從荒原上撿拾到的媳婦。原來,他倆都來自拉薩東部的農業區,少年時隨同父母親來普蘭轉雪山朝覲佛祖神峰時,老人們都困死在途中,他們成了流浪兒,相逢相識相愛走到一起來,靠打獵乞討度日。後來用獸皮藥材和人換得牛羊,織了小帳篷。一個狂風大作的冬夜,家裏唯一的一頭懷孕母牛被風裹脅走失後,他們像是在尋針那樣找遍附近草原,也沒有找到。三天後,猝然裏熟悉的牛鈴聲在帳房門外又響了起來。兩口子跑出門來一看,見是一位高高大大的解放軍戰士把他家的牛牽送回家來了。他頭上戴著一頂帽子上麵,那顆五星在閃射紅光,戰士微笑著把牛繩遞在紮西繞登老阿爸手裏。他謝絕了他們對他的邀請,沒有走進他家的帳篷,更沒喝他家的一口水,這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