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縣委書記找我談話,告訴我組織正在對我進行考察。他鼓勵我一定要在這次抗災中做出出色的新成績,不要辜負了組織的培養教育和一片希望。這預示著我,將要升官晉級。我也暗下決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會議結束後的第二天,我便帶領著一哨人馬,橫槍躍馬直奔先鋒公社而來。一路上雪湧馬蹄,行程艱險,本來五天的路程,卻緊緊巴巴用了七天才趕到。我心急如焚,渴望一場“你死我活”的殊死決鬥。
先鋒公社,是民主改革前的森果等好幾個小部落組成。當年人民解放軍進軍西藏,完成祖國解放事業,新疆軍區某部先遣英雄連,翻越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昆侖山,穿過渺無人煙的藏北無人區,捷足先登在這裏。在後來的戰鬥中,一個連隊中的五十六位指戰員,在這裏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他們的遺骨不曾“馬革裹屍還”,至今留在這片土地上。老一輩戰士泣鬼神慟天地的悲壯史績,幾十年來,一直震撼著昆侖南北。先鋒,這是一個具有革命曆史和光榮傳統的公社。
來到公社,我連夜召開會議,迫不急待地聽完公社書記紮郎的彙報。老實說,我十分佩服他那流利的漢語表達口才。但讓我不能不惱火的是,他條理清晰,引證具體地彙報了各生產隊的災情後,卻把一條最根本的東西給忘了。我耐著性子問他,“綱呢?綱呢?你的階級鬥這條綱到哪兒去了?”他睜圓兩隻大眼睛,緊盯在我充滿怒氣的臉上,倒像是聽不懂我的漢話。公社主任忙接住我的話茬,笑著回答我,“這是由我要來彙報的……”接下來,主任輕描淡寫地講了一通牧主、領主等“四類分子”現實的表現情況。談到宗教迷信活動時,他卻說,“碰上這百年未有的特大災害,大家一時慌了手腳,幹部也束手無策。社員家家斷炊,馱換隊被雪阻擋在千裏之外的日喀則地區回不來;積雪封住草場,牛羊餓得兩邊肚皮貼起在一塊,等等一切吧!一些上了年紀的阿爸阿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聚在一起來商量著要保住人畜,上到神山念經拜佛求菩薩保佑一方平平安安。他們那是一片好心,談不上是階級敵人在進行破壞。”
我按捺住滿腔的怒火,不得不驚恐萬分地揮手打斷了主任的發言,用比死了娘老子還要沉痛難過的口氣說,“忘了忘了,把階級鬥爭全忘了。警惕呀,我們是共產黨員哪!”再看書記紮郎時,他把整張臉全擁進在皮襖的大袖筒裏,不能不令人替他擔心。因此,我不顧七天以來鞍韉上長途跋涉之苦,又花了好幾個小時,重複講了一番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重要性。爾後才講了幾點抗災措施,讓翻譯主持討論。同時,申明我第二天就要進駐宗教迷信活動十分猖獗的第二生產隊,並宣布要把工作組的大本營安營紮寨在那兒,“一定要搞它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