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1 / 3)

寂靜的高原之夜,空曠無人的荒野,連天籟也全死光死盡一樣在裝聾作啞。漆黑籠罩著這裏的一切,頭頂上不時有一顆明光閃亮的流星拖曳起長長的光弧隕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無聲裏也一樣令人心驚膽寒。隻有山洞裏時隱時現閃耀著微弱的光亮照見,啞女顧不上痛哭,任那擋不住的淚水在臉頰上橫流滾落。老母親依然指揮她在燒開水,先讓失血過多的他補充一些水分。啞巴一樣拿骨筒灌了水,雙膝跪趴在丈夫頭前來,慢慢喂他一口口把水喝下。妻子這又忙著在用淡鹽水給丈夫擦洗傷口上的血汙,撒塗上藥粉,再進行認真地包紮。

火光照見倒臥在地上的小夥子,強睜開一雙眼睛來瞅見麵前妻子的時候,掙紮著抬起一隻手來,夠抓過她的手。講不出話來的他,隻能這樣把她的手牢牢地攥握起來搖了又搖。然後他放開手來,轉而伸在她這肚子上摸著揣著,像是在撫摸著一件珍貴的稀有罕見寶貝那樣子。

跳躍的火光裏,她看見丈夫張了張嘴,像是要講話,那是要向她來作一番臨行前的交待囑托。隻可惜他沒有講出聲來,那樣努力著朝嘴角上掛起一絲絲笑容。突然,他又似乎想起什麼來,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頭。老人看得清楚,忙自懷裏掏出這頂帶血的帽子來遞給他。戰士指指妻子,那是要她把帽子接住,好好地替他保存起來呢!完了,他好像記起自己的槍,張嘴結舌用手比劃著。母親趕忙告訴他,槍還都留在山崖上,等天亮之後,一定把它們取回來,讓他放心。他像是交待完了心中的大事,釋然輕鬆地長歎出一口氣來,驀然撒脫開緊攥中她的手,雙眼實實地閉起,頭歪到一邊斷了氣。

母女倆同時在哭著喊著,又有什麼用呢!那母親雙手捶打著自己的頭,悔恨自己疏忽大意,哭著說,“我咋就這樣鬼迷心竅哇!竟然沒有想到這些,那繩子用久了是會磨損斷掉的呀!”女兒也在痛心疾首大哭引咎自責,怪罪自己就不該貪吃這天鳥神蛋,這樣受到菩薩神靈的懲罰,連累到丈夫的頭上來,害死了他。他們不斷在懺悔聲聲中,哭得死去活來。

直到天亮,母親記得部落裏安葬死人的規矩,母女倆把他背到山洞上方的高峰上麵,扒去他身上破爛不堪的服裝,拿刀把一塊塊肌肉劃割開來,讓聞訊而來的天鷹神鷲把他帶上天堂。

這一天,母女倆不吃不喝,一直坐在那一堆屍骨旁,喂大鵬神鳥把他全部吃完。天黑過後,兩人才摸黑趕回到山洞裏來。

再一天,母親把槍背回來,連同子彈帶一起,拿獸皮嚴嚴地包裹好。又用這條斷繩緊緊地把它們纏紮起來,放在幹草堆裏保管。女兒也把這頂他遺留下的帽子,認真地收藏起來。

這就是,這宗所謂殺人案件的全部過程。而母女倆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人逝世後的當年百草結籽時節,啞巴產下一個白胖胖的小子,也一樣無須取名。無人區就有了這三代一戶的人家,洞中時常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偶遇從南邊來的獵人、采藥人,母女和往常一樣,都給予熱情地接待。每臨夜晚,母親和來人坐在山洞火堆旁談說起這孩子,自然就要提說到那位小夥子。人們也隻是在不盡地遺憾裏表示同情惋惜,引得啞巴思念舊情再放開聲來大哭一場。誰也不曾憑白饒舌,說這孩子是這“父親”與女兒所生。隻是,小夥子在這裏所度過的半年時間,嚴格地說是在藏北漫長的冬季,北部高原更高,大雪封山。無人在這個時候深入來打獵,更不可能來此地采藥,也就沒有任何人有機會碰上這位從天而降的小夥子。

孩子長到一歲過後,這天從南方來了幾騎人馬。說是奉了什麼工作隊的指令,要接他們一家去南邊生活。這才真叫是喜從天降,母女倆像聽天書那樣,聽了來人介紹的情況,那可是自己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