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1 / 2)

除夕夜降臨人間千家萬戶之時,我們駕車狼狽不堪駛進了全線(據說也是全軍)海拔最高的甜水海兵站。站上團年聚餐剛剛結束,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戰士們熱情地把我們迎進門。站長聽說我們在死亡之海的凜冽寒風中呆了一天一夜,拉長的臉色陡變,再沒說一句話,親自鑽入夥房,幫炊事兵為我們重新操辦了一桌飯菜。盡管他們會餐吃剩下的飯菜很多,站長卻說,“團年不能吃剩飯,一年到頭最後一頓飯不能馬虎!”還讓戰士打開一瓶茅台酒,他坐上桌子來作陪,給我們一人敬上一懷拜上早年,哈哈笑聲裏,說,“諸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在這裏,我們洗了幾天以來的第一把熱水臉,酒足飯飽,稍事休息,不敢久留,繼續上車趕路。

站上滯留的有四位從天防區邊境雷達站下來準備返內休假的官兵,剛好就坐在卡車上麵的北京吉普裏一塊同行。站長、戰士和我們都像是老朋友那樣緊緊握手,依依惜別,互道平安。站長喊著說,“願各位新春愉快,一路順風!趕到紅柳灘去吃大年初一早上的餃子吧!”老實說,我真有點戀戀不舍,不願離開這溫暖如春的兵站,不願舍棄這美好的時光!

邊疆總是這樣,不管你是當兵的還是老百姓,邂逅碰上也像故友見了麵那樣歡天喜地。那怕你和他們是萍水相逢,一麵之交,都似白居易《琵琶行》中唱的那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偶然間相遇,匆忙中告別,初識亦如故交。甚至,有時還沒來得及問清對方的名和姓,揮手間人就不見了。多少年後再提起來,仍能清楚記得那種熱切相處中真情厚愛編織在一塊的純情摯愛,這是人生最美好的回憶!

甜水海這地方,不如它的名字這樣美這樣好,不光是海拔高缺氧,坐落在風口上的氣候更加惡劣,站旁海子千頃碧波不是甜水,而是又苦又澀的鹽湖。冬季吃水靠積雪,夏天就隻能從幾十裏路外用汽車拉水來吃。

除夕夜,漫天的風雪包嚴圍困著昆侖千山萬峰。忙忙奔行在大山腹地的汽車,多麼像是兩隻蠕動的甲殼蟲在爬行。可怕的風雪簡直就是無數根粘黏的蛛絲纏繞著汽車,盡管它們在全力以赴地掙紮,聲嘶力竭怒吼喧鬧都是閑的,仍顯得這般軟弱吃力。夜幕無邊,強烈的燈光也隻穿透紛亂狂舞的茫茫雪花照見幾米路遠,無底的黑暗背後隱藏著無法預見的凶險。對這些盡量避開不去想它,開車的和乘車的同樣雙眼瞪大緊盯著路麵上的兩道車轍,任飛雪迎麵撲打上車前玻璃,眼睛連眨也不眨,集中精力隻想一條,安全趕路。

淩晨五點多,到達紅柳灘兵站。這是全線樹立的唯一一個紅旗兵站,沒有人不誇讚他們先進事跡的。按計劃原本是不在這裏停站的,也許是慕名吧!魯師到這裏雙眼實在困乏睜不開來,隻好把車頭調向了大門內。

要知道昆侖山上兵站的大門從來有門無扇,永遠在洞開著。遊動哨兵走過來看了看,認得是高原車輛,又有當兵的同行,沒好說什麼。我們深夜而來,不速之客不便驚動站上。反正這裏住宿的房間門不用上鎖,床鋪上平常被褥都是擺放好的,大房間裏安放著火爐,焦炭就堆在爐子旁。點亮桌上的蠟燭,生燃爐子,大家拉開被子納頭便睡。實在也是太疲乏了,自地區招待所那一晚上之後,這八天來誰也沒放平過身子到床上去。我躺在被窩裏默念,“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的詩句來,遙想妻兒老小一定在坐歲守夜,懷念期盼著我,歎惜這“一年將盡夜,萬裏未歸人”。隻因為太困太累,萬種淒涼憂傷也就被困厄中的睡意在朦朦朧朧間給渾吞了。

一陣吵鬧聲把我從迷迷瞪瞪中驚醒,聽聲音是魯師在和人大聲叫罵。我強睜開困頓的眼皮,見天已大亮。初一,正是“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家家戶戶迎神的良辰,人們見第一麵就是忙著互拜新年,那有功夫來吵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