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告別小戰士後,這一夜行車特別順利。聽說汽車機械這玩意也和人一樣,容易患上高原反應不適症,到了低海拔自然而然不治自愈。人也隨著興奮起來,一路行來近二十個小時不吃不喝,路過瑪紮、庫地兩處兵站長嘯而過。初二下午時分,最後擺脫了昆侖的千難萬險,馳入塔裏木的又一雪海。論說戈壁灘上的積雪更重,人的心裏卻是暖融融的,按捺不住歡躍激動,那是在慶幸自己終於死裏逃生,從緊攥在死神手裏被擺布愚弄中掙脫出來。撿回來一條命時,那種幸存生還的感覺就非同一般,其愜意幸福,謝天謝地謝神靈的感激之情無法言表。晚飯前,我們趕到了阿裏駐葉城辦事處,在招待所住下,釋然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盡管家還在數千裏之外。雷達站官兵在此與我們告別,他們要趕回和田基地去報到,從那裏轉乘自己空軍的飛機飛回烏魯木齊。他們邀我一起同行,我不能在半道上割舍下一路行來同生死、共患難的師徒四人,謝絕了軍人的盛情美意。
大家安靜地睡了一夜,還覺得不夠,直到晌午時分才翻身起床。這已經是大年初三,住在馬路對麵基地家屬院的改則縣武裝部的何部長,聽說我們下山來,連忙讓老伴準備好一桌飯菜,把大夥邀請到他家去吃了頓飯。這時我才發現,五人當中除了我,腳手全都凍傷,拿不住筷子。就是這樣,一幫人飯後精神倍增,驅車又連夜出發,往喀什趕來。
這天晚上,魯師的話明顯多起來,海闊天空諞了個沒完沒了。開夜車的師傅總是這樣,喜歡你不停地和他講話,省得他打瞌睡。拂曉進入英吉沙境內,師傅的車一直就跟在徒弟的車後督陣保駕,怕得就是徒弟出問題。恰巧就在天亮前,說著話的我們發現,前麵的車在道上像滑冰運動員那樣左一下右一下向前飛馳。師傅明知大事不好,急忙按響大喇叭,已經來不及了,隻見前麵車子直奔右手飛了出去,向路外翻傾。
慌亂間,師傅一腳踩死煞車,怒火衝天跳了下去,幾步跨向前來,見小徒弟已從倒臥傾斜的駕駛室爬了出來,驚叫哭喊求助般往師傅懷裏撲來。暴怒的師傅揮起右手照他的頭上就要來一下,被從背後趕到的我,雙手從空中架住。再看那大徒弟,受到這意外驚嚇,雙手抱頭在駕駛台裏抖縮成一團。師傅趴在窗口朝裏瞅了瞅,嘴裏唱聲“阿彌陀佛”,慶幸沒有人員受傷,這又圍著車子察看了一遍,撲哧笑出聲來,僥幸地指給我看,“走運,燒了炷高香!”
說來也就是巧,這車再向前一米,就會撞下一道小橋掉下河去。雖說冬季無水,也會車毀人亡。假若是提前一米,駕駛樓就可能撞在排洪渠外沿這塊圓球形的巨大石頭上,徒弟不死也傷。就在這閃電般的瞬間,車頭躲讓開矗地的石頭,讓這直徑在一人多高的大石頭頂靠住車槽幫,車子才免遭倒扣下去的厄運。我朝師徒表示恭賀,“名師出高徒,闖下的車禍也較人高明啊!真是不幸中之萬幸!”可惜,我們兩台車上就缺得是鋼絲繩,無法拖起這傾斜在大石塊上的重車。
說話間,天已大亮。看這公路上,那就是一道望不穿兩頭的玻璃冰板。大家隻能聚在酷寒的路麵上跺腳取暖,左顧右盼耐心地等待道上能有來車,好救援我們。那知道在這節日裏,直等到七點多也沒見到一個過往車輛的影子。幾個人正望眼欲穿束手無策時,猛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高叫,朦朧裏望見一條人影從茫茫大霧裏奔了過來。跑近來的是個維族漢子,因為語言不通,他隻圍著現場看了一下,一句話沒說,轉身走掉。一夥子人正在這裏低頭納悶,霎時瞥見這人又可轉來,身後跟著一大幫農民。這時大家才發現,他們身後不遠處是一座維族村莊,一片煙囪正在向上冒著青煙。這幫人急匆匆奔攏來,也不說什麼,隻在這打頭人的指揮帶領下忙碌起來,先爬上車去把貨物一件件搬放在路上。騰空卸下貨物後,又抖開理順大繩,前後套住車頭車箱,一聲吆喝把車子拉站在路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