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師見了喜出望外,忙著跨進駕駛台,一踩油門點火將車子發動起來,在路麵繞行了一圈,照常奔跑一點不差,一樣煞穩停放下。這幫子人又幫忙將貨物在車上重新裝好,這才跳下車來笑哈哈衝著我們直點頭。我們大喜過望中慶幸不已,搓揉著冰涼的雙手,正不知該如何來感謝這些素昧平生的維族兄弟,卻被他們一個個挽住胳臂,指手劃腳裏邀請我們到村子去吃早飯哩!
走進一排低矮的土房子裏,矮腳桌上早已擺放好了一堆白麵饢和一碗鹽巴,粗陶大碗裏白麵糊糊熱氣蒸騰,正是南疆農民待客的上乘佳肴。一夥巴郎、柯孜巴郎擁在門口靦腆地嘻嘻笑著,探頭探腦張望這群又如是從餓牢裏放出的異族漢子吃飯的架勢。說來,這大年初四的早晨,也算是在無意間一次民族團聚的大會餐哩!
這家主人,正是最先發現我們身陷困境的這位四十多歲的漢子,看他很有威信,極具號召力地率先帶領群眾,見義勇為,扶危搶險,肯定就是位基層幹部了。我們給他們錢,人家堅辭不受。魯師隻好打發徒弟從車上拖下五條羊肉來要送給他們,幾個人搖頭擺手,最終也僅收受了三隻。這之後,大人小孩前呼後擁把我們送上車,站在道旁頻頻揮手和我們告別。
午後不久車抵喀什,住進大十字人民飯店。新建措勤縣的大部分幹部來自本市,家屬早就收到車子下山來的電報,卻遲遲不見我們到來,正在為我們擔心著。一個下午,我們“回來了”的消息傳遍了市區所有的家屬。到天黑,房子裏擠滿了托兒攜幼的女人,頂風冒雪來看望我們。聽說我們的種種不幸遭遇後,大人孩子掉下淚來,一致挽留我們在這裏住下,休整好了再趕烏魯木齊。她們熱情地排開先後順序,這家子給我們“補上三十團年飯”,那一家做初一的餃子,這一排整整排滿了七天。恰遇這城市春節期間餐飲飯館放長假,關門不待客,逼得人也隻能是投親靠友找飯來吃。
在這裏,師徒眾口一詞勸我,“不必再找罪受”,幫我設法搞來機票飛越這一千五百公裏長途。這樣,我於正月十二日飛回烏魯木齊。這裏正有老單位的一幫子哥們焦急難耐地在盼望我,又安排下一家家的“磨子宴”來接待。因為大家白天忙於上班,同誌們隻好輪流放在晚上才能聚在一起來狂歡痛飲。這其中有我當初的頂頭上司,也有科長、書記。就連燒鍋爐的四川老頭也為我設下酒席,這就得一視同仁領受他的一番美意!這一吃竟吃到正月二十二日,妻已帶著兒子從偏遠的陝南趕到西安來迎接,在用長途電話催我。我也就隻好辭別眾朋友,正月二十三日登車東歸。
在西安,終於和日夜思念著的嬌妻愛子聚首相見。盡管這裏距離妻所締結下的那個深陷在嵐河岸上的安樂窩還有近千裏路遙,也算是一家人團聚了,算來途中已經走了一個多月。
經過八千裏風雪洗禮,人這靈魂似乎純淨了許多,得到了進一步升華。我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唯有真情無價,純情的愛心是這樣在懾魂動魄!不管是同舟共濟,還是偶然裏相逢相識;不分民族,不論你我,萍水相逢,見麵即散,善良仁慈譜寫著美好的人間之愛;良知良能緊緊地相互握住友誼的手,救人於危難,挽救不幸,憐愛弱者,安撫傷痛,這便是人性中特別具有的憐憫惻隱之心。
人啊,就是人!說起來這隻是些沒明堂的小話,在那個缺吃少喝的年月,我文章一開始就在寫吃,通篇都是在吃吃喝喝。看到了沒有,我招待了人一餐飯,人家竟管待了我一個多月的飯食酒肉。隻要人真誠待人,人也就會以同樣方式對待自己;感人處不在於你付出多少,隻問自己是否真心實意!人在危難中,能給人以溫馨的滿臉微笑,由衷的一聲問好,真誠的一點協助,那就是無價之寶,會讓人永遠記憶猶新,終生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