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河南人由於長期所處的特別地位,那就是長期生活在天子身邊,一直伴隨著一代又一代的王朝,河南人早把自己由不自覺到自覺地當成了京城的居民了,也就是在精神和意識上長期以來以京民自居的感覺。
雖然在生活中,對皇帝仍然需要仰視,但是麵對地區,就可以居高臨下地品評和俯視人家了。
沾住皇帝半個王,古時候河南人的這種老子天下第一的思想就越來越深厚。這種盲目的自高自大情緒,一麵最大程度地張揚著河南人自己的個性和自我,甚至發展到極致,一麵由於對皇權的恐懼心理,收縮起自己個性和自我中的另一些內容。這就在河南人的精神上,出現了最初矛盾的也是分裂的現象。
漢語中有個字記錄了河南人的這種精神狀態,那就是到現在為止河南人還愛說的“中”字。我多次猜想,這個最簡潔的單詞的口語化,就是在那時候開始出現並流行起來的。
對於一件事是否可行,河南人不說可以或不可行,一律說“中”或“不中”來表示自己的同樣的意思。我想這個“中”字最初出現被這麼使用的時候,一定很時尚和新鮮。為什麼隻能夠被河南人使用,長期以來不被外地人效仿,主要是這個“中”字有著中心的意味。河南人的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意味,在發出這個單詞時被暴露無遺。
但是,有趣的是曆史是向前發展和不斷變遷的,當河南不再是天下的文化中心了,河南人也不再能夠以自我為中心了,往日的輝煌一去不複返,就隻剩下一個“中”字掛在口頭上,成為對往日的一種懷念和思想。
由此,市場上的討論地域文明的書也才多了起來。
地域文明是什麼?這個問題曾經困惑了不少人。也許可以這麼說,地域文明就是人類文明中最基礎的一部分,沒有了地域文明,人類文明不但不完整,還變成了空中樓閣。
但是,如果從地域文明這個角度出發,把地處中原的河南人抽離出來,進行對照和分析,你馬上會發現,這將是非常困難的。雖然在地理位置上你可以把這一塊土地劃出來叫中原或者叫河南省,但是在文化精神和地域人格這個層麵上,你簡直無法把河南人的個性從中華民族中區分出來。河南人和中華民族的整體形象與人格精神緊密聯係在一起,已經達到無法分割和區別的程度。
忽然想起來多年前在北京的一次聚會上,外地作家問河南作家:你們河南人和其他地方的人有什麼不同?河南作家竟久久答不上話來。
在一再追問下,河南作家喬典運開口了,他說話有一點結巴,但是並不妨礙他出語驚人。他說:一句話,河南人就是咱中國人的媽。
人們轟一下子笑了。但馬上靜下來。在平靜中默認了。有人才接著問:那麼爹在哪裏?
老喬說:爹在山西。
由於河南人向四外輸血,就像一個最初的懷春少女,先變成一個多情博愛的少婦,再變成一個無私奉獻的老媽媽一樣,她養育過無數的兒女們,就耗盡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最後隻留一口氣微笑著枯坐在家門前,永遠地等待著兒女們來看望她。但是,兒女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慢慢地把她忘卻了。這難道不是河南人的形象的變化過程嗎?
這個過程應該是,當政治文化中心東移以後,河南人繼續說“中”的時候,一邊是由於習慣說順了口,另一麵也隱含著絲絲縷縷的心酸意味。再後來由於遺忘,沒有了心酸,隻留下一個隻有河南人才使用的“中”字這個獨特的口語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