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序言的題目不是我起的,她出自肖峰的新結詩集《神聖的煤》裏的一句詩。這句詩有些跳脫,還有那麼一點天真和調皮,我捧讀厚厚的詩集時,她一下子就跳進我的眼裏,並進入我的心裏,讓我記住了她。有情,又有種,而且謙虛地用一粒作為情種的衡量單位,這是多麼美好的意象!我以為,用她來概括肖峰的詩,詮釋肖峰的詩,應該是合適的。
我們願意寫點東西,不是為了解決社會上的問題,是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以安頓好自己,給自己的靈魂找一個去處。不是別人要我們寫,而是我們自己要寫。也就是說,推動我們寫作的力量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來自我們自己的心靈。那麼,來自內部的真正動力又是什麼呢?主要不是來自思想,不是來自推理,不是來自邏輯,是來自情感。在個人的生命過程中,有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感動了我們,或對我們的情感造成了比較強烈的衝擊,我們不吐不快,不寫出來覺得對不起自己,於是就拿起了筆。發乎情,止乎禮,古今中外的優秀作品都是如此。這裏,禮指的不僅是禮儀,不僅是秩序,更是一種智性和理性。我們有了情感上的衝動,用智性加以整理,給它一條思路,引導情感從此岸到彼岸,才寫成了作品。這個作品的基礎和誘發因素還是情感,在整個審美過程中,情感之美是核心之美。肖峰的詩作都是從情感出發,從情感升華,一步一步走進情感的深處。
這部詩集的大部分篇章,肖峰都是以煤作為審美和書寫對象。他懷著敬畏之心和感恩之心,對煤追溯求源,進行深究。煤值得深究,也經得起深究。深究的結果,肖峰知道了,煤的曆史是很久遠的,比人類的曆史久遠得多。煤是大有根底的,它的根紮得很深很深,一直紮到地球的腹部。煤是有生命的,她是多樣性原始生物的複合體,是生命的結晶。所以,肖峰把煤人格化了,在詩人筆下,煤有血有肉,有堅強的骨骼,有昂揚的頭顱。肖峰把人類的許多美好品質都賦予了煤。同時,肖峰一再拿煤比喻礦工,在肖峰的心目中,煤的皮膚就是礦工的皮膚,煤的性格就是礦工的性格,煤的精神就是礦工的精神,他們都是火與光的精靈,都是太陽神的子孫,都是光明與溫暖的使者。肖峰對煤愛之切,把煤比喻成礦工還不夠,進而把煤比喻成女性,比喻成少女,說一層閃光的煤,宛若一群青春的妹妹,那含情的眼神,惹人心動。心上的妹妹啊,請允許我把心底的愛彙成力量,把眼中的情化作微笑,以獨特的方式表達愛情。肖峰對煤極盡讚美之能事,幹脆把煤比成他的戀人。然而,拿什麼更美的語言獻給煤呢?用什麼更絕妙的手段討得煤的歡喜呢?隻有一頭紮進大山深處,紮進煤的懷抱,與煤融成一體,並化成一爐爐火焰,在天地間發揚光大。
寫到這裏,肖峰還怎麼寫煤呢?還能寫出什麼景呢?他沒有停止挖掘,沒有停止思索,以致超越了煤的物質性和一般的精神性,寫出了煤的神性。開卷第一篇,就是《神聖的煤》。整部詩集也是以這篇詩作命名,可見他對這篇詩作的喜愛。這篇詩寫得大氣磅礴,又用心深沉,堪稱力作。何謂神性,也就是靈魂性。肖峰認為,煤是有靈魂的,是有精神追求的。煤不僅是一種存在,而且存在得有意義,甚至帶有廣義的宗教性。煤既然是神聖的,我們就要對煤懷有敬畏之心,讓我們的靈魂和煤的靈魂一起飛升。
綜上所述,煤的一切精神品質顯然是我們的詩人賦予她的。因為詩人有了精神追求,煤才煥發出精神的光輝。序言的最後,請允許我引用肖峰的幾句詩作為結尾:如果我是一粒情種,你是一片熱土,投身於你,千年萬年之後,我便是一塊烏金,一首黑得發光的詩篇。
(本文為肖峰詩集《神聖的煤》所作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