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雄黃七錢、蒼術三兩。\"她突然執剪裁開紗布,素白紗布鋪在藥案,\"勞煩大人將藥方抄在此處,每個時辰換貼。\"章彌的筆尖頓住——這分明是要用衣料吸附藥氣,製成可更換的濾毒麵巾。
琉璃罩內白鼠奄奄,安陵容鎏金護甲輕叩瓷盤:\"第三組灌麻杏石甘湯,第五組改三拗湯加半邊蓮。\"素荷捧著鎏金籠的手微微發顫,籠中皆是昨夜從冷宮抓來的野貓。
禦醫們交換著驚惶眼神,見安陵容竟割破指尖,將血滴入第七個藥碗:\"本宮若三刻後無恙,便給四阿哥試...\"
原?來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唱報:\"皇上駕到!\"
皇帝玄色龍靴踏碎滿地藥渣,目光凝在鐵籠中抽搐的白貓:\"安嬪好大膽子,敢拿皇嗣試藥?\"
\"臣妾惶恐。\"安陵容忽然掀開袖口,露出手臂新舊交疊的針孔,\"七日來試過二十七劑,唯此方可使鼠輩退熱。\"她捧起青瓷碗一飲而盡,藥汁順著下頜浸透訶子,\"若皇上不棄,臣妾願作人牲。\"
鎏金更漏滴答作響,章彌突然驚呼:\"第七組白鼠站起來了!\"眾人望去,那籠中灰鼠正啃食藥渣,眼珠重現黑亮。
北風卷著紙錢掠過宮牆,安陵容執火把立於枯井旁。浸透藥汁的棉被裹著屍首,潑過燒酒的艾草堆成小山。
\"點火!\"素荷的哭腔裏,烈焰吞噬了十三具青紫屍身。安陵容卻在濃煙中展開帕子——那是今晨從死者掌心摳出的蠟丸,裹著半張太醫院脈案。
勤政殿的龍涎香混著醋味,安陵容跪呈青囊:\"此方以麻黃為君,石膏為臣,佐以...\"她忽地頓住,改口道,\"臣妾愚見,不若喚作u0027清瘟飲u0027。\"
皇帝執起藥碗,卻見碗底沉著金箔:\"這是何意?\"
\"金箔鎮驚,可安聖心。\"安陵容額角貼地,\"臣妾鬥膽,請皇上賜死囚試藥。\"她袖中滑出蠟丸,正滾到蘇培盛腳邊。
詔獄死囚退熱的消息傳來時,安陵容正泡在藥浴中。素荷添著蒼術,忽見水麵浮起油花——竟是皇帝特許的羊脂玉藥碾。
\"娘娘,敬事房遞了綠頭牌...\"小太監話音未落,安陵容已昏沉滑入浴桶。氤氳水汽裏,她攥緊那卷從蠟丸中取出的脈案,墨跡猶新:\"三阿哥脈象浮緊,宜用朱砂安神。\"
更鼓聲裏,安陵容將藥渣埋進石榴樹下。
\"明日把清瘟飲分裝青囊,每個繡上北鬥七星。\"她忽然輕笑,\"記得給景仁宮的添一味龍腦香。\"
暴雨驟然而至,衝刷著宮牆上新貼的防疫告示。安陵容望著被閃電照亮的鳳儀宮,忽然想起試藥那日皇帝的眼神——那不是看寵妃的眸光,倒像是瞧著柄新淬的匕首。
養心殿的燭火在琉璃罩中搖曳,將安陵容單薄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她跪在青玉磚上,膝下墊著皇帝賜的錦緞軟墊,可脊梁仍被地縫滲出的寒氣刺得發僵。案幾上堆著時疫藥方的謄抄本,墨跡未幹,每一頁都密密麻麻蓋著太醫院朱印,仿佛她熬紅的眼底滲出的血絲。
皇帝擱下折子,目光掃過她低垂的脖頸。那裏懸著串白玉菩提,是去年七夕他隨手賞的,此刻正隨她研墨的動作輕輕晃動。“你倒是比太醫院那幫廢物強。”他忽而開口,指尖敲了敲藥方,“說吧,想要什麼?”
安陵容腕間銀鐲碰著青瓷盞,發出極輕的脆響。她將新煎的枇杷露推至禦前,氤氳熱氣模糊了眉眼:“臣妾聽聞四阿哥昨兒咳了半宿,特添了川貝。”話音未落,西暖閣傳來孩童悶咳,像幼貓抓撓窗紙似的揪心。
皇帝執勺的手頓了頓。鎏金纏枝燭台上,蠟淚正巧“啪嗒”墜下一滴。
“難為你惦記。”他舀起琥珀色的湯藥,卻不飲,“弘曆自打抱給嬤嬤養著,倒是頭回見人這般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