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聽出兩人話不投機,連忙說道:“一個是雍容典雅,歌頌聖德;一個是慷慨悲壯,憂國憂民。皇上英明聖武,一定能夠力挽狂瀾,把女真貴族打敗,到那時,辛通判就可閑愁頓釋了。曾總管‘赫奕祥光遠’的句子也寫得好。皇上目下正在同辛通判商討仍使祥光普照中原、遠達邊疆的良策呢!”因為曾覿是趙慎的寵臣,虞允文也不願得罪他,隻是轉彎抹角,力圖把話頭拉回到抗戰的正題上來。
趙慎也似乎領會到要言歸正傳了,說道:“剛才辛卿談論到北朝有三‘無能為’,本朝有三‘不足慮’,舉了不少例子來作比喻,分析得很有條理,很有見解。不過朕研究探討了曆代興亡的史事,總感到南北自有定勢,曆來處在吳楚的南朝,總是比較脆弱,難以同雄踞中原的北朝爭勝的。符離一戰,就是一個老大的證據。從古代的經驗教訓來看當今,恐怕不能輕易進取啊!”
曾覿立即幫腔道:“陛下說得對極了!臣雖然讀書不多,但對曆代的興亡盛衰,也還大略知道一些。東漢末年,天下分為南北,孫吳始終不能取勝曹魏。西晉覆亡,東晉也到底沒有能夠奪回中原。到了南北朝時,南北對峙達一百多年之久,而地處江南的陳代,最終還是被北方的隋所消滅。再說咱們大宋的開國聖主藝祖皇帝(趙匡胤),陳橋驛黃袍加身以後,定巴蜀,下南唐,降吳越,那真是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由此可見,東南地少兵弱,曆來如此。當今皇上聖明,又依賴長江的天險,江南半壁河山,才得以安然無恙。倘若隨意談論進取,給女真貴族以興兵的機會,那恐怕臨安又要不安,弄得象當年太上皇那樣,孤舟一葉,飄流大海了!”
對於這種投降派的論調,辛棄疾聽得耳朵裏都快長老繭了。他想,如果不加以澄清,趙慎是不會堅決抗戰的。既然今天曾覿跳出來大放厥詞,正可借此機會痛斥一番。想到這裏,辛棄疾便針鋒相對地說道:“曾總管所見恐怕未必妥當吧!臣以為對於曆代興亡,要作具體剖析。三國時孫吳為什麼不能取勝曹魏?因為孫權、曹操、劉備三人都是一代英雄。孫權雖想出兵伐魏,但同曹操勢均力敵,西蜀之地又被劉備控製,於是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麵。東晉為什麼不能奪取中原?因為當時北方的幾個少數民族剛剛崛起,兵強馬壯,氣勢正盛,而東晉卻是軍閥割據,將領動不動就想篡權奪位,君王自顧尚且不暇,哪有力量奪取中原?南北朝時期,南方幾個政權的開國君主,都是依靠一戰的勝利而奪得了皇位,他們懷著僥幸的心理,希望別人不來攻打自己,或者是借攻打別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除了劉宋的開國君主劉裕一度北伐以外,誰有心思去完成統一中國的偉業?由此可見,從三國到六朝,吳楚之所以不能進取中原,隻是由於君主不能自強,情勢又不許可罷了,根本不是什麼地少兵弱,更不是什麼‘南北有定勢’!”
辛棄疾的分析,有著無可辯駁的力量,但曾覿還是不甘認輸,竟然帶著威脅的口吻,強辭奪理地說道:“辛通判固然言之成理,但是北方吞並南方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南方統一北方的例子卻聞所未聞。北強而南弱,從古到今,都是這樣。這不僅是皇上的明鑒,也是鐵一般的事實嘛!”
辛棄疾不怕曾覿抬出皇上的招牌來恐嚇,冷冷一笑道:“曾總管未免太健忘了吧!請問在秦朝末年,是誰擊破章邯(音汗hán),大敗秦軍?是誰攻入函關(即函穀關,在今河南省靈寶縣南),直搗鹹陽(今陝西省長安縣東)?又是誰降二世,滅強秦,建立了統一的大漢王朝?是從吳中發難的項羽,是在沛縣(今江蘇省沛縣)起義的劉邦,是他們率領的英雄的吳楚子弟!曾總管,所謂‘南北有定勢’,所謂‘北強而南弱’,這決不是皇上的成見,而恰恰是主和派一心要向敵人投降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