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越說越激動。他那尖銳鋒利的批駁,句句擊中了曾覿的要害。曾覿理屈辭窮,呆若木雞,腦袋也不再晃動了。
辛棄疾一鼓作氣,乘勝追擊,繼續侃侃地談了下去:“再說,目前女真北邊有蒙古的威脅,內部有分崩離析的隱憂,中原的老百姓無不翹首南望,期待王師北伐,就是河上的船夫,也時刻準備著把王師渡過黃河,直搗燕京啊!”說到這裏,辛棄疾的腦海裏湧出了當年在驚濤駭浪裏渡過黃河時的情景。那黃河的波濤,仍然象是重錘擂著戰鼓,一聲聲在他的耳邊轟響,激勵著他永不疲倦地進行戰鬥。於是他又用鄙夷的目光,向曾覿掃了一眼,大聲對趙慎說道:“曾總管的論調,照臣看來,就好比懷裏揣著價值千金的白璧,卻去向小販子搖尾乞憐;因為警惕蝮蛇的劇毒,看到一張雕弓就嚇得失魂落魄——這真是謬誤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了!臣非常希望陛下能看到自己的力量,樹立必勝的信念,務必以恢複中原、統一全國為己任,不要因為六朝時北強南弱的形勢而不能振作,今天的情況同六朝已大不相同了啊!”
趙慎聽著這一番激昂慷慨的言辭,臉上紅一陣子白一陣子。他知道,辛棄疾明是駁斥曾覿,實是對自己勸諫。但是,說實在的,這一席洋洋灑灑、有理有據的議論,哪一處不是在為大宋朝廷著想呢?所以聽到後來,趙慎也感到,辛棄疾確是目光高遠,見地不凡,隻得說道:“如果真如辛卿所言,社稷可以恢複,陵寢可以歸還,百姓可以得救,本朝可以中興,那真是朕平生的大幸了。”
曾覿見趙慎有點聽信辛棄疾的意思,冷笑一聲道:“陛下,大宋中興,是群臣一貫的願望。隻是女真並非一名小販,更非一張雕弓。舉例取喻,有時的確能夠打動人,然而比喻不恰當,畢竟隻是危言聳聽罷了。前年臣出使金廷,親眼看到北朝兵強馬壯,令人不寒而栗。‘挽銀河仙浪’固然可以‘洗胡沙’,所可惜的,咱們至今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空口說大話,又有什麼用處?!”
“對於北方的情況,我也許比你曾總管知道得多一些吧。女真的力量究竟如何,還是讓事實來說話!”辛棄疾說著,從衣袖裏取出一方白絹,送到趙慎麵前:“陛下請看!”
在場的人都怔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呢?
趙慎接到手裏,將白絹在幾案上鋪展開來。原來這三尺見方的白絹上畫的是一幅地圖。隻見上麵圈圈點點,旁邊夾有蠅頭般的小字。
趙慎抬頭望望辛棄疾,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這是一幅敵情詳明圖。”辛棄疾平靜地說道,“空口說大話不能恢複中原,消滅金人得靠一刀一槍拚殺,這是三尺兒童都懂得的道理。臣青年時代,曾經到燕京和中原地區觀察過敵人的虛實。最近幾年來,臣又千方百計搜集了不少敵人的情報。凡是各地金兵的多少,兵營的所在,將領的姓名,內部的傾軋,以及各地義軍的人數,活動的地域,收複的城池等等,都一一標明在這幅絹帛上麵。”
趙慎這才覺得,眼前這方白絹很不尋常。看來,辛棄疾不單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愛國青年,而且是一個善謀深思的有識之士。在趙慎的示意下,辛棄疾走到幾案旁邊,了如指掌地解釋圖上種種標誌的意思,剖析敵我的形勢,最後說道:“從這裏可以看到,雖說金人在前線有十萬精兵,但戰線拉得很長,從東邊的海州、沂州,直到西邊的關中(在今陝西省南部)、隴西(在今甘肅省),處處都要設防,其實是哪一處都很薄弱。隻要陛下決心抗戰,發憤圖強,臣敢斷言,要不了多長時間,金人全都要跪倒在咱們的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