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人說話都很含蓄,要善於從其含蓄的言語中揣摩出真意思來。古人說話含蓄,並不代表他們在朦朧其詞,那隻是一種表達的方式而已,要相信其中蘊涵著很深的真道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古人含蓄地來評判一個人的詩作,如果說到:“詩寫得很不錯,隻是如能在格律上稍微注意,就更臻於完美了。”貌似很含蓄委婉的表達,其實裏麵有很強烈的否定。因為寫詩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合格律,格律上還要注意的話,這樣的詩基本上就是廢品,還談什麼完美呢?
讀書就要能讀出書中流蕩的意氣,這才是應該涵詠的真正內容。而“會其神於詞之外”,就更明白地指出了讀書應該是品味、是體悟,要在言辭之外領悟作者的誌向,產生對高尚風神的向慕。比如讀李太白的詩,就要能體會詩人那種超越的心境,想到詩人孤獨的時候與明月相飲,與青山對望,又是一種怎樣高超的境界。人在天下大亂的時候最能見出其操守,在痛苦的時候最能見出其意誌,在孤獨的時候最能見出其境界。讀書體悟,就是為了能從古人言語中多吸收有益的東西。明代學者薛敬軒在《讀書錄》中講:
讀書須虛心定氣,緩聲以誦之以密其意。
“虛心”是體悟的題中之義,是講人要抱著謙卑的態度去讀書以明其中義理。近期美國總統奧巴馬來中國訪問,在上海做了一次演講,其中諄諄教導我們要“謙卑”。奧巴馬博士畢業以後,從社區的辦公人員開始做起,一步一步很踏實地做,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成就了自己的事業。他一直強調“謙卑”,並且著重對青年學生們強調這一點,就在於他深刻地認識到了“謙卑”在人成長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謙”即是要謙虛,“卑”就是把自己放得低下一些,這是為人做事的一種基本態度。現在很多人都達不到真正的謙虛,尤其是年輕人,意氣很盛,更沒有“謙卑”的美德。我們做學問,在剛剛起步的時候,往往是喜歡批評老一代的學問家,讀書的時候隨意臧否他人的觀點與成果。在為學讀書上,不能做到虛心和謙卑,是難能獲得什麼真知的。有一句老話叫:“水低為海,人低為王。”海的地勢低才能彙聚眾水,人的姿態放得低一些,才能在眾人中卓然自立。
薛敬軒還說:
讀書固不可不思索,然思索太苦而無節,則心反為之動。而神氣不清,如井泉然,淆之頻數則必濁。凡讀書思索之久,覺有倦意,當斂襟正坐,澄定此心,少時再從事於思索,則心清而義理自見。
人隻有在心思鮮活靈動的時候,才能克製、祛除雜念,專心致力於學,才能涵詠書中的妙理。薛敬軒對這一點也作出了自己的理解,他主要講讀書與思考的關係,實際上講的還是如何能體悟到書中的境地。讀書一定要思考,方能從書中發現問題,然而隻是一味苦思,就會把自己搞得很煩悶。讀書最要緊的是心思澄明,一味苦思而煩悶,就必然會幹擾到原本澄明的心思。這就好比井泉之水,不停地去舀取,必然會導致混濁一樣。一味苦思而煩悶,必然使人澄明的心思變得神氣不清,這是讀書最為忌諱的。讀書思索久了,人就會有一些倦意,在這時候就要停下來,因為讀書是高度的思維運轉,是和高人對話的過程。
書有很縝密的,有很嚴謹的,也有很深刻的。讀什麼樣的書就是和什麼樣的人在交談,這就需要讀書的人集中精力,讀書是很耗神的,所以困倦是正常的。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停止下來,給自己一個恢複的時間,可以到房間外麵散散步,可以仰望一下雲天,呼吸新鮮的空氣。用薛敬軒的方法,就是要“斂襟正坐,澄定此心”,重新調整、端正一下姿態,等平靜以後再來繼續思考。這時候心思重新回到澄明的狀態,對於書中的義理就能看得明白起來。我們發揮一下薛敬軒的觀點,人們讀書困倦,有的時候並不一定是思維勞累了,實際上是自己已經讀糊塗了。對於那些複雜高深的書籍,讀糊塗就是不能理清其中的思路,不能領會書中講的大部分道理。這時候就要停下來,要回過頭來想一想、看一看前麵所讀過的,把混亂的思路重新理順之後,再接著讀下去,切不可糊塗朦朧到終了。有時候也會碰到實在不能理順理清的情況,那可能就是書的本身有問題,因為現在的書籍太多了,不一定都是值得我們花費精力去讀的。我們一直在強調要讀基本的典籍,要讀經典的名著,道理就在於此。
體悟,是要品其中的滋味、旨趣。陳廷敬為清代的大學者,是《康熙字典》的總裁官。他就講:
讀書須理會古聖賢言語行事。如理會孔子疏水曲肱,樂在其中;顏回陋巷簞瓢,不改其樂。此處見得一分,則心泰一分;見得十分,則心泰十分。能見其大,須守之勿失,漸次擴充,到純熟處,則心無不足。心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