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作為古代文學研究者,一定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像孔乙己的那些常識,我們也應該掌握。比如說,簡化字“雲”在繁體字中分別寫作“雲”和“雲”。“發”在繁體字中,解釋為“發財”時寫作“發”,解釋為“發髻”時寫作“髮”。“皇後”的“後”和“以後”的“後”在簡化字中都通用為“後”,而在古代,它們的用法完全不同。古代文學專業的研究生一定要能夠分清這些字的基本差別。這就是所謂的基本的文化素養。
古代文學研究者的文化素養,要具備以下幾個方麵的知識:
第一,曆史和地理知識。就曆史知識而言,我們要知道研究對象大致生活在哪個皇帝的時期。以司馬遷為例,他的生卒年大致和漢武帝相當,也就是說,漢武帝駕崩的時候,司馬遷的壽數已經到盡頭了。所以,《史記》中有一些武帝之後的記錄,這就是後人補加的。隻有了解大量的基本常識,大家在寫文章的時候才能夠使用精確的語言。比如說,春秋時期,往往使用周王紀年,有時候也用魯國十二公紀年,那麼,我們就要對周王和魯國十二公非常熟悉。再比如,研究《論語》,就要知道《論語》版本的流傳情況,知道“張侯論”是怎麼一回事。“張侯論”是《論語》的一個版本,是漢成帝的老師張禹根據《魯論語》和《齊論語》整理出來的,在經過東漢鄭玄作注後,成為我們現在通用的版本。
作為研究者,還要對研究對象的官職有所了解。以唐代詩人為例,李白曾供奉翰林,“翰林”是什麼職務?賀知章曾經擔任太子賓客,“太子賓客”是何官職?杜甫、白居易、陳子昂都當過拾遺,“拾遺”又是幾品官職?漢代辭賦中有大量的述行賦,杜甫也有《北征》和《自京赴奉賢縣詠懷五百字》等類似的作品。根據這些作品,我們可以推知作者的出發地、目的地在哪裏。諸如此類都是曆史、地理和文獻學的基本常識。
當我們靜下心來研究某個作家的時候,如果把和他相關的作品讀得滾瓜爛熟,將其中的每一個問題都琢磨透徹,學問自然會有很大的提升。即使是看上去很簡單的作品,其中仍不乏知識點。以《靜夜思》為例,“床前明月光”中的“床”是我們平時睡覺用的床嗎?不是。那麼,“床”在中國古代有幾個義項?第一個義項,是指我們睡覺用的床,但古人一般稱之為“榻”;第二個義項,指的是胡床,相當於我們現在說的馬紮。胡床是在東漢時期傳進來的,魏晉時期就已經非常普及。所以,《孔雀東南飛》中說阿母“捶床便大怒”,捶的是胡床;第三個義項,便是井上圍欄,古樂府中有“後園鑿,井銀作床”的說法。再比如,溫庭筠《菩薩蠻》中寫到“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小山”是什麼?有的人認為是屏風,也有人說是屏風上畫著一座小山。“懶起畫蛾眉”,什麼叫蛾眉?這都涉及名物考證,都是曆史知識的一部分。
要從事古代文學研究,還要懂得基本的地理常識。舉例來說,《孔雀東南飛》中提到“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過去有外國學者問陸倪如:“孔雀為什麼往東南飛呢?”陸先生回答說是因為“西北有高樓”。當然,作為戲談的回答是可以的。但作為一名學者,就要思考孔雀為什麼要往東南飛。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句詩用的是起興的手法,但所有的起興都是有根據的,為什麼要以東南為方向?有學者就根據這句話展開研究,先翻閱《廬江縣誌》,明確了漢朝時代廬江的位置,然後根據劉蘭芝回到娘家後,當地的縣令向她求親這個線索,推測出劉蘭芝娘家的位置。最後他發現,劉蘭芝從焦仲卿家回娘家是朝著東南方向走的。所以說“孔雀東南飛”,是用來比喻劉蘭芝萬般無奈地回娘家,“五裏一徘徊”說的則是她不忍心離開。總之,具備了地理知識,解決這些問題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