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們的研究對象,不論是古代的某個文人還是現當代的學者,一定要和自己的性情相投。拿劉禹錫來說,他既有才情,又有豪氣,即使仕途不順,也能夠把心平靜下來,是一個能張能曲、能放能收的人;蘇軾則才華橫溢,陶淵明淡泊寧靜,辛棄疾憤世嫉俗,各有各的特點。因此,寫文章也要根據自己的才情,慢慢地形成自己的表達方式和文章風格。隻有通過創作,我們才能體會到作家的心理。我們的詩文不一定寫得很好,但重要的是,自己要體會創作的過程,明白什麼叫做“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唐·盧延讓《苦吟》);什麼叫做“一鬥詩百篇”(唐·杜甫《飲中八仙歌》)。
研究領域和寫作風格往往是緊密結合的,一方麵我們要獨立創作,另一方麵我們要從事研究。這就提醒我們,盡量選擇性格開朗、見識廣博,生活和事業相對順利的人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如裴度、李德裕、牛僧孺都是這樣的人,他們官至宰相,作品自然也很有見地,不同常人。在研究他們的詩文過程中,我們會受益良多。
第三節深思
要為學,就是讀書與深思的相輔相成,孔子早已言明: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
前麵講一味苦思而不知道在讀書中尋求解決之道,不是讀書的良法。而現在講死讀書,不給自己思考的餘地,也是收效不大的讀書之法。人在讀書的過程中會發現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我們稱之為未解之謎,每一個未解之謎都值得去探索。讀書就是要在其中思考這些問題,尋求解決之道,也許不能最終解決它,但是在思考解決方法的過程中,他會掌握很多材料、方法或者前人已經提出的某種假說。
明末清初的大學問家黃宗羲*,曆覽前朝興衰更替,發現一個規律,即曆代的財賦、稅收是在不斷增加的,雖然各朝都做出種種變革,但仍不能使之減少。後人稱之為“黃宗羲定律”,這為後代循此思考這個問題,並找出解決之道提供了線索。這就是讀書的良法。對做學術研究的人來講,能夠提出問題,就是研究成功一半了。而要能在讀書中、在材料中提出有見解、有價值的問題,還得靠自己的深思才行。
*黃宗羲(1610—1695),學者稱梨洲先生,有“中國思想啟蒙之父”之譽。
一、能思
《禮記·學記》講:
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
人隻有學才能進步,這是常識。但進步何來?就在於我們讀書的過程中,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發現自己知識上的漏洞,並予以補充完善,這樣才能進步。而要能知自己不足,又非得經過自己的思考不行,查漏補缺正是一項自省的工作;渾渾噩噩的讀書,是難能知不足而去努力完善的。
我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點,問我們黑板上有什麼,我們都答說“一點”。老師卻說黑板上什麼都沒有,點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可以忽略不計。老師接下來又畫了一個圈,問同樣問題,我們回答說“一個圈”。老師又說黑板上還是什麼都沒有,大家要看圈以外的東西。
治學就是如此,當自己的知識隻有一點,或者隻有一個小圈範圍那麼大的時候,往往是固守於此,感覺自己知識很豐富。有人說:“識少見寡的人,發現一點灰塵便驚歎不止。”讀書是求見聞開闊,一定不要使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知識領域寬廣無邊,當他停止在一點的時候,確實會感覺這個點很密實,而當他掌握了一個圈的範圍的知識之後,他才會發現未解的東西變得更多。圈內的歸他所有,圈外的都是他未掌握的,圓圈越大,邊緣越大,所以當他的知識越豐富,他所能接觸的未解領域就越多。這時候就要放低自己了,重新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要多學、多思考才行。學的範圍廣博了,可資利用的材料也就豐富起來,思考才能有深度、有價值。
唐代劉知幾的《史通·敘事》裏講了學與思的關係:
睹一事於句中,反三隅於字外。
讀書過程中要能在文辭之中見到事理之所在,對於意蘊豐富的話語,更要能舉一反三去思考、去理解。能夠舉一反三地讀書、思考,這樣才是最為高效的。最好的學習是教一而知十,對於老師的教導以及書中的道理,能夠領會透徹,得心應手地運用到實際中的很多方麵來解決相關問題。對於老師來講,學生能夠教一而知十,就像一隻船一樣,隻要老師再稍微一推,就能揚帆而順風順水地前行,這樣的學生是很好教育的。教一學一,讀一學一,自己從來不願意多想一點,這是最低效的治學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