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本中曾說我們如何治學:
後生學問,聰明強記不足畏,惟思索尋究為可畏耳。(《童蒙訓》)
背記之學是不值得稱道的,那隻是天性聰明而至;隻有那些善於思索,讀書能夠尋究根本的學子才是值得稱道的。這其中的差別就在於用心與否。我們看文學作品,有的是用腦子寫出的,有的是真正用心寫就的,隻有用心寫就的東西才能感動人。做研究亦是如此,要把自己的心和腦結合起來才行。光靠聰明頭腦而不投入感情,不能用心去思考探索,就做不到深入。如能聰明合於用心,做研究才會有長久的興致,做出來的成果也才能有很深的人文性。
為學深思,也有一定的章法可循。首要即為能疑,繼而為能問,由疑問而再深思解決之法,這是為學的一條途徑。“動以靜為母,疑乃悟之父。”(清·魏源《明末楚石諸禪師和三聖詩》)中國傳統文化中,認為“靜”是萬物之根,靜是永恒、是常態,而運動則是暫時的。這是和馬克思主義哲學“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萬物都處在運動之中”的理解正好相反。中國傳統哲學認為靜是絕對的,運動是相對的,天下萬物最後都要歸於靜寂。
由此生發,人如想達到開悟的大境地,就要能純淨心思,由靜篤而生出對於天地人生之道的深深思索,若在此期間能夠產生對平日營營擾擾生活的疑問之心,又能循此而苦思解脫之道,這就種下了澄明開悟的慧根。所以“疑”乃是一個提高的關節點,由“疑”才能生出對於另一更高境界的向往。
三、反思
中國教育理念提到,老師給學生講授知識的時候,不要一次講透所有知識,而要留下一部分未解的知識引導學生去主動地思考,從而給學生一個提高的空間。明代學者陳獻章*被譽為“嶺南第一人”,也是一位傑出的教育家。他講:
*陳獻章(1428—1500),字公甫,號石齋,人稱白沙先生。主張學貴知疑,創立江門學派,為明代碩儒。
學貴有疑,大疑則大進,小疑則小進。疑則能進,已得知識之半。
“疑”就是讓學生能夠去思考。讀書過程中生出大疑惑,就能有大長進,生出小疑惑也能有小長進;要想不斷進步就要不斷思考,不斷因疑惑之心而思考解決之法,能有這樣的精神,也算是已經入了學問研究之門,得到知識之半了。能生疑惑之心,就說明讀書者有心,有獨立思考的意識,古人看重“疑”的重要,實際上是看重這種主動的、獨立的思考精神。
能疑之後,就要對疑惑的問題進行反複探究,從各個角度來發問,逐漸掌握問題的關鍵所在。早在《尚書·仲虺之誥》中,古人就推崇“問”的重要:“好問則裕,自用則小。”要為學就一定要有好問的精神。好問之人,一般都是在思考很熟或查閱很多材料之後,真正再也不能思考透徹了,才向別人發問的。所以好問,即使是因為不能透徹理解,他其實也已經在這個問題上有了很深的理解,隻差最後點透而已,所以能稱之為“裕”。而剛愎自用之人,有了問題思索不得,就輕輕放過了。如此長久下去,不但知識麵越來越窄,其為學的格局也越來越小。孔子講自己之所以會有那麼多的知識,就在於自己能做到“每事問”。
《論語》裏就記載,孔子凡是遇到不懂的東西,就不恥下問,由高明而更高明。中國古代學子都要遊學,要到天南海北走一走,聽聽不同老師的課,結識一下更多的朋友,就是為了能夠在遊學中向更多高明的人請教,而來豐富自己的知識,增長自己的見識。“博學多識,疑則思問”(漢·王符《潛夫論·敘錄》),隻有廣博地涉獵,擴充自己所學的範圍和研究的領域,才能不斷增長自己的見識;而在讀書過程中必然會生出疑惑來,這時候一定要善於詢問,善於向高明之人請教。《荀子·大略》中有句話說得好:“迷者不問路,溺者不問遂,亡人好獨。”“遂”為水中能借以得渡之路。不能問,則終迷惑、沉溺於不知路的困境中,要在學問中有所成就是很難的。
《禮記·學記》裏說:
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
正是對所讀之書、所接觸之事理不能清楚明白而生疑惑,才有“問”,所以“問”正是攻堅之關節。同時還要能夠循序漸進地發問,“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先思考解決容易的問題,逐漸地把知識、材料、經驗都積累起來,再去思考解決艱深的問題,最後才能逐漸探究到“節目”之處,也就是問題的核心之處。為學不要在起步時就做太難的題目,那樣將是初學者很難駕馭的,做學問、讀書一定要循序漸進,思考問題也是要循序漸進。這都是古人總結的為學的經驗,其中蘊涵著很深刻的道理,我們一定要善於吸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