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宕昌監:魂歸魯班崖棧道(2 / 3)

河隴地區曾經是宋金雙方幾場重要比賽的場地,一度交戰,城池易手,雙方都把馬匹作為重要的替補隊員,明修棧道,暗自蓄力,為各自爭取一些重大轉折點。

《文獻通考》記載,高宗皇帝自從南渡以後,國家沒有可資調配的戰馬。紹興二年開始規劃、籌建、恢複專門管理馬匹的機構,後來在饒州建立,起初派兵守護,選擇良田辟為牧地,又設置提舉的官職。沒過多長時間就廢止不用,重新在臨安設置。紹興十九年夏,設立馬匹管理的編製,命五百匹馬為一監,公馬占五分之一,母馬占五分之四,監又劃為四群,每年按照馬駒出生率進行相應的賞罰。剛開始時,川路所易馬匹在鎮江軍中牧養,高宗見馬匹繁衍的數量不理想,就將其分散給各路軍隊。千餘匹公馬和母馬,過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所生馬駒,能列入戰鬥序列的也不過三十餘匹,可以說是事倍功半,入不敷出。所以,自己想辦法還是解決不了戰馬的來源問題,仍然仰仗從秦、川、廣三邊交易而得。

連個訓練馬匹的場地,選了又換,換了又換,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保險。後來又覺得弊大於利,迫不得已,隻能放到秦、川、廣三邊。

南宋高宗建炎元年,李綱就曾經指出,“金人專以鐵騎取勝,而吾以步軍敵之,宜其潰散。今行在之馬不滿五千,可披帶者無幾”。

紹興元年,南宋喪失了賴以市馬的西北五路,“自五路既陷,馬極難得,議者以為嶺外於西南夷接境,所產尤多,而大理特磨諸國所產尤多,又工部侍郎韓侂胄亦言:‘戰以騎兵為勝’,今川陝戰馬不通,而廣右臨諸蕃,可用錦帛博易,宜即邕州置司市馬,專責成功”。

後因西北原有的五路買馬場全部淪陷,無奈隻能在西南大理進行市易,馬種以羈縻馬和矮腳馬為多,“格尺短小,不堪行陣”,能派上用場的很少,更不用提為國家分憂解愁了。

買馬場的不景氣,印證了馬匹的極度匱乏,好像一場球賽的替補隊員,麵對大金帝國玩命式的壓迫性踢法,前鋒都需成後衛。

到後來,以茶博馬,皆因官吏缺廉少恥,欺詐夷人,即使給付現金,也是空券支付。致使“使待資次,夷人怨恨,必生邊患”。場上被動,就連拉帶扯作弊了,如此這般,給自己帶來更大的被動,直至一點點步入危局。

宋朝聯金滅遼,後又聯蒙滅金,一直到陸秀夫背著南宋末代皇帝跳海之後,再沒有人代表南宋出場。以前球踢得差,還有一批癡迷的球迷,風雨無阻,不離不棄,現在無人喝彩,也無人關注,那麼寥廓的霜天、恢弘的版圖,再也找不到一處自己管轄的陸上場地。

宕昌,甘肅隴南西北部的一個縣城,因紅軍長征在哈達鋪整編,境內山水官鵝溝而馳名中外。同樣整編過的還有被視為救命稻草的茶馬互市的馬幫,他們為了衣食,沐夕陽、踏朝霜、遇豺狼,為的是在一家人伶仃的口糧之上,有所賺取和節餘,為的是更為充盈的生活,為的是心安理得。在特定的曆史環境中,他們辟石開道,尋路荊棘,每一個腳印都為了一個約定,這約定甚至僅僅停留在口頭上。有時候,在踐行的莊重時刻,來不及仔細辨認,就上路了。隻有在那一條征服自我的路上,來自他們內部的某些變化才是真正始料未及的,驚奇於自身的某類潛力,被大自然這奇異的探險園所激活,他們所獲得的意誌、膽略、機敏和堅韌,遠遠超過了尚且未知的災禍和厄運。因此,在必將無限運動的人的時刻表上,超越自我的勝利才是不斷被曆史所鍾愛的。

在赴守約定的過程中,一個國家曾舍命相托。這幫人走到一座風光旖旎、風俗淳樸的山寨中,麵對著那些不斷增高的木樓、箭垛和城桓,在一片異質文化中堅守著自我的音域,他們會不會生出和我一樣的困惑和錯覺呢?

在宕昌,一座仿古建築能說出多少風沙的家世?站在城樓下,我感覺自己也假惺惺的,失去身份,沒有來曆,不用揉眼,就能迎風落淚。離我1200年前的南宋,獨自把宕昌擱置在那裏,風沙又賺取了行進的馬幫多少淒迷的淚水?

這也是一場交易吧。沒有風沙,淚水一文不值,而沒有淚水,人如何在自我心靈的廢墟上,站穩身形,打馬而立。

南宋市易馬匹所仰仗的宕昌監,帶著一點濁世獨醒的緊迫感,登上曆史舞台,它曾經有過隆重的開業。

開業那天,一串串脾氣暴躁的炮仗,嗓門震天,是不是得罪了一些性好篤靜的人,這微不足道,關鍵是炮仗背後代表的事件。

當年主管殿前的公事王琪說,本茶馬司自隆興二年通過劃歸、合並,計劃購馬七十一綱。已經囑咐統領官孟慶孫前去宕昌等處進一步核查。希望孟慶孫能秉公辦理,和買馬官員一起清點馬數、兌付茶帛,並如實上報樞密院。這一做法源於紹興三十年,始派人持旨令,去宕昌監視買馬,以後規模、流程變動不大。

如果細心玩味,能品出上述文字中含有的謹慎,甚至是一種叮嚀,嚶嚶地不絕於耳。南宋川陝淪陷於金,西北五路買馬場悉數喪失,在一片風卷殘雲的危局中,宕昌監潦草開業,如一塊畫布,接續了南宋一片淒風苦雨的晚景圖。從一開始,宕昌監就肩負著南宋王朝馬匹戰備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