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宕昌監:魂歸魯班崖棧道(3 / 3)

提舉茶馬監牧公事張鬆曾說,具體的辦法和安排,是將宕昌馬場的馬匹,在脖頸下用火烙上養馬人姓名,建立檔案,排綱起發。如果將來這些馬匹的尺寸、匹數有問題,或者年齡和名冊不符,可以查看脖頸上的火印,責令答複,在法定期限內或者另換尺寸合格的馬匹,或者追回官家的銀錢,如此一來,一切有據可憑,有法可依,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宕昌馬場的工作人員神經還是繃得緊緊的,用首問責任製的辦法來管理馬匹,馬脖子下全部烙上火印,火印上排印有介紹買賣或者買賣人的姓氏,進一步節省了時間,又保證了馬源的質量。哪匹馬有問題,看一下脖子下的火印,對號入座,追究一個人或一個部落的責任。少尺寸的追討回來,並對當事人進行嚴厲責罰,脖子裏白挨了一下的馬很無辜。人連累了馬,有時候馬也會連累人。如果一匹馬脖子上的火印印跡不明,會動多大的幹戈?

史載,宕昌買馬場提供的一匹僅四尺四寸的劣馬,易馬的等價交換物,就要用十馱茶,如果要換取上等馬,就必須用銀和絹綢。

下等馬交易比例為一比十,上等馬連茶都不往眼裏放了,十馱茶,往家裏轉運起來費事,不如先換成銀絹,然後再用銀絹買茶,可以雇個人,或者雇匹上等馬,不歇腳,一氣馱到目的地。隻是脖子裏蓋了火印的可不敢隨便雇用,說不準走在半途,被緝拿扣押,茶葉充公,還要依法問罪,竹籃打水一場空,沒辦法,就算能言善辯者,自別處再借幾張嘴,再不行撬開馬嘴,一共加起來這麼多張嘴,也都說不清楚。

宕昌出生的馬堃和馬暨兩兄弟,騎的是上駟還是下駟呢?不管如何,那馬脖子裏照例戳著一排火印,但好不容易得來的戰馬,又要被敵人索取,在蓋有自己姓氏的火印前,無端嘲諷一番,這是萬萬不能的。所以,城可以破,人可以亡,關鍵在於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

沒有單純的戰爭,除了謀略和兵力,更重要的是比拚血性。

有資料稱,南宋鹹淳七年,馬堃任鹹淳府知府,守皇華城,扼守長江的戰略要地。到任後和軍師包申同心同德,依靠鄉民,把皇華城治理得固若金湯。景炎元年十月,元“金吾上將軍”、“開達萬忠梁山等處招討使”楊文安和降元的達州知州鮮汝忠率兵直取鹹淳府。激戰數日馬堃傷重被俘後,楊文安勸其投降,馬堃大義凜然地說:“忠州自古以來,隻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我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赤膽忠心,保家為民,豈能苟且偷生?”最後和南宋將士一起英勇就義。

無獨有偶,其弟馬暨,任總督鎮守靜江,元將阿裏海牙率兵攻城未克,遂暗中遣使者奉書前來勸降,馬暨義憤填膺,撕碎書信,殺死使者。阿裏海牙惱羞成怒,又令士兵攻城,連攻三月不下,阿裏海牙無法,又請元世祖忽必烈親手寫詔書給馬暨,以高官厚祿誘降,馬暨燒了詔書,殺了元世祖的使者,誓死不降。後阿裏海牙切斷靜江水源,城內無水,軍民恐慌,元軍乘機攻破靜江城,馬暨率將士英勇奮戰,最後以身殉國。

兩兄弟誓死不降,寧為斷頭人,不肯屈膝求和,這一仗輸了,但給後來的抵抗者,無疑是一劑戰鬥的猛藥,催促著他們奮勇殺敵。上駟還是下駟,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兄弟始終懷有馬的烈性,刀光劍影再淩厲,寧可斷頭,也不能輸了一口氣。

當勝利者打掃戰場時,看到一匹匹身首異處的戰馬,脖子上鮮紅的火印,輝映著晚霞,冥冥中昭示了什麼?當某名武士依稀辨認出馬脖子上刻烙自己的姓氏,知道倒斃於地的正是和自己朝夕相處、一手牧養的馬匹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倘或根本沒有反應,這一地流散的,何曾不是他自己的血跡,他曾親手喂養的馬匹,以它換取生活必需品,而後又在戰場上相見,這中間有怎樣的時空置換?

從來都沒有完勝,當你高抬貴手,揮落斫刀的同時,必然會有一部分刀光劃傷你自己。

史載,茶馬司提到宕昌買馬場每年管理的馬匹,都是從遙遠的少數民族聚居地而來,其間經過漫長的路途,馬匹大多蹄黃疲弱,如果強行調遣,必然導致勞損和死亡。應該在西和州適當設置買馬場,提供豐美的水草,讓馬匹得到充分的調養。

還是希望看到宕昌監的祥和寧靜,兩名羌族女子在河邊,背著藥箱,把馬背上馱運的箱篋卸下,不動聲色地取水擦洗馬背,一個民族古老的背影在水中搖晃,那交易茶葉而來的男子,在她們的背後悄無聲息,一些馬匹已然易手,但誰也不能否認他馭手的身份。

金宋對峙鎖喉咽,茶馬古道無寧然。木家七族木令征,雪兒嶺上起戰塵。

宋金對峙時期,地處甘青川草原交界的宕昌,是全國最大的茶馬互市市場。為此,朝廷曾委派名臣張舜民在宕昌欽化禪院兼管茶馬交易。紹興三年,益置互市於宕昌,故多得奇駿。

究竟有多少匹馬,我顧不上清點了,隻記得宕昌還有一個鄉,叫車拉河鄉,一條河流經過高山草甸區,與世無爭。車怎麼能拉動河呢?想來想去,還得靠馬,馬拉車,車載河,一年又一年,南渡的王朝已進入一簾幽夢。宕昌國成了宕昌城監,駒長成了馬,愛變成了恨,我代表沿河的青草一路追趕著,等待著另一場關於宕昌的傳說掉入車拉河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