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洪武三十一年,隨後的解縉,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後麵的詩作中再也看不到一丁點兒的困頓和不安,對前途莫測的擔憂,一片秋思都化為春雨,那些前途未卜和夭折的抱負,都已經轉危為安,再也沒有身在異鄉為異客的陌生,而是滿心歡愉,有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覺。
且看他的《寓河州》:
隻道河州天盡頭,誰知更有許多州。八千裏外泥巴國,行客經年未得休。
河州處於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農區與牧區的過渡帶,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特殊的生活方式,決定了河州在曆史上扮演的古絲綢之路南道重鎮的國際貿易角色,唐蕃古道、茶馬古道也在此彙集,當時的商道自東北渡黃河入境,沿青藏高原東部邊緣西出河西走廊,直通中亞西亞乃至歐洲。詩中的泥巴國可能是在連接東西方的商路之上,活躍的大食人、波斯人和中亞粟特人,通過河州摩肩接踵的商隊、行客,與他們一道接踵而來的異域文明,讓解縉的視野從中國的天盡頭,一下子開拓到外邦、到中亞、到歐洲、到世界。
河州不再是那個蠻荒之地,不再停靠他無邊的秋思,通過貿易和對外開放,河州搖身一變,成為絲路樞紐、茶馬重鎮,每天把玩新奇玩意的解縉,連讀書的時間都沒有了,業餘時間全用在暢遊上麵。也好,旅遊本身也是一種學習和積累,當他重新被朝廷起用後,主持《太祖實錄》、《永樂大典》的編纂和修訂工作,河州期間的生活,帶給他多少基層經驗,傳遞給他多少正能量,這不是沒有聯係的,身心歡愉是創造性工作的前提條件。河州的生活極大地鼓舞了他,在編書的過程中,抱著“為尊者諱”的態度,有些地方還是采取了“春秋筆法”,不直書其事,但嚴謹細致的他,又提了多少直陳時弊的治國良方,這些關乎國之本末的建議和意見,都得益於他在河州的謫貶生活,而非委身一方書桌,討教古籍所能得來的。
洪武八年,朱元璋遣內使趙成往河州市馬。初,上以西番素產馬,其所用貨全與中國異,自更錢幣,馬之至者益少。至是,乃命成以羅、持、綾、帛,並巴茶往市之。仍命河州守將善加撫循以通互市。馬稍來集,率厚其值償之。成又宣諭德意。自是番酋感悅,相率詣闕謝恩,而山後、歸德等州西番諸部皆以馬來售矣。
這是在河州和西番諸族進行市易的初期,仍然需要委派重臣前去詔諭,不辭辛苦地做好宣傳工作,那麼及至河州茶馬司成立,河州大地茶馬貿易呈現繁榮氣象,成為明代茶馬互市的核心區域。
《明史》記載,設立河州茶馬司的時間是在明太祖洪武四年。當時,設茶馬司於秦、洮、河、雅各州,從碉門、黎、雅抵朵甘、烏思藏,行茶之地有五千餘裏,到了明洪武十六年廢除洮州茶馬司,其具體業務由河州茶馬司接管。
把洮州茶馬司廢黜,以河州總領,可見明代統治者對於河州區位優勢和貿易集市便利的高瞻遠矚。往來的商賈都已未知此生身是客,對於河州具有特殊的感情。
明代河州衛管轄的範圍之內,共有珍珠、鴻化、靈藏等19個部族承擔著向政府納馬的職責,通過河州的茶馬司與漢族地區進行茶馬互市。
茶馬貿易的經濟效益究竟怎樣呢?
《關中奏議》卷三記載,洪武、永樂年間,河州茶馬司貯茶充足,政府運茶100萬斤於西北三茶馬司,僅河州一處貯存達到450430斤之多,占總量的45%,可見是當時西北茶馬互市中的重要機構。每三年征馬一次,半個世紀間,僅河州地區征馬總量達到20萬匹以上。每匹馬以50斤茶計算,茶葉總量可達到1000萬斤以上。河州設立大市、中市,常年交易,有“番客百戶所”,番廠、各縣設立集市,使河州成為“秦隴以西,繁華稱道”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