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隻不過是推測罷了。”
“並不完全是這樣。不僅僅是推測,而且是唯一合情合理的假設。你看,舒爾托少校一接到從印度寄來的一封信,就被嚇得失魂落魄,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信上說:被他欺騙的囚徒們已經刑滿出獄了。”
“與其說是刑滿出獄,不如說是越獄逃出更好,因為舒爾托少校知道他們的刑期。如果是刑滿出獄,他就不會陣腳大亂。對此他采取了這樣的對策——他對裝木腿的人格外小心。裝木腿的是一個白人,因為他曾開槍誤傷了一個裝著木腿的英國商人。在圖上隻有一個白人的名字,其餘的全是印度人或回教徒的姓名,所以顯然瓊諾讚·斯冒就是那個裝木腿的人。你看這些推理是否有些主觀?”
“不,非常出色。簡明扼要。”
“好吧,現在咱們設身處地地站在瓊諾讚·斯冒的角度上來分析一下吧。他回到英國來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獲得應歸他的那一份寶物;一個是向欺騙了他的人複仇。他找到了舒爾托的住處,還極有可能收買了他家裏的一個人——有一個叫拉爾·拉奧的仆人,咱們沒有見過他,博恩斯通太太說他的道德敗壞、品行不端。斯冒沒有找到藏寶物的地方,因為除了少校自己和一個已死去的忠實仆人以外,沒有人知道。少校病危的那天,斯冒得知了這個消息,他怕藏寶的秘密將要和少校一起入土,所以情急之下,他冒著被守衛抓住的危險,跑到垂死的人的窗前。由於少校的兩個兒子正在床前,所以無法進入屋裏。他對死者懷恨在心,當天晚上又重新鑽進屋裏,搜查文件,希望找到藏寶的線索。在失望之餘,留了一張寫著四個簽名的紙條——這張紙條本來他是打算把少校殺死後再留在屍體旁,以表明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謀殺,而是正義的複仇。像這樣奇怪的做法並不少見,有時還可以顯示出凶犯的一些情況。”
福爾摩斯接著說:“可是少校死了,瓊諾讚·斯冒還能怎麼辦呢?他隻能暗地裏注意別人搜尋寶物的行動。他可能有時離開英國,有時回來打探消息。當閣樓和寶物被發現時,馬上就有人給他報信,這更表明他在內部安插了眼線。瓊諾讚裝著木腿。想要爬上巴索洛謬·舒爾托家的高樓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帶了一個古怪的同謀,讓他先爬上樓去。沒想到那個人的光腳踩了木焦油,所以才有了我們現在的辛苦。”
“如此說來,斯冒並沒親自動手殺人,凶手是那個同夥了。”
“對。從斯冒在屋內頓足的情況來判斷,他是不同意這樣幹的。他和巴索洛謬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頂多把他的嘴塞上再捆起來就行了。殺人償命,他是決不肯以身試法的。沒想到他的同謀野性發作,竟殺死了巴索洛謬。他已無法挽回,因此瓊諾讚·斯冒留下了紙條,盜了寶物,便和同謀一起逃走了。這就是我所能推想出來的一些情況。至於他的相貌,我是這麼推斷的:他被關押在極炎熱的安達曼島上那麼多年,想必已是中年,而且皮膚被曬得極黑;身材和高矮可以從他步伐的大小推算出來。至於他的大胡子,這是塞迪厄斯·舒爾托從窗內親眼所見的。此外大概沒有什麼遺漏的了。”
“那麼,那個同謀呢?”
“啊!這個也沒那麼神秘,一會你就能見到。你帶手槍來了沒有?”
“我有這根手杖。”
“一找到他們,咱們可能就需要這類的兵器了。你來對付斯冒,他那個同夥如果敢亂來,我就拿手槍把他打死。”他把狗繩交給我,掏出左輪手槍,裝上兩顆子彈,又放回到他大衣的右邊口袋裏。
我們跟著托比到達了通往倫敦市區的路上,兩旁是半村舍式的別墅,已經臨近車水馬龍的大街。我們經過了斯特萊塞姆區、布瑞克斯頓區、坎伯韋爾區,繞過了許多條小巷,一直走到奧費爾區的東麵才到達了肯寧頓路。我們要找的人仿佛是專走彎曲的路,也許是為了避免被人跟蹤,隻要有條小路可走,他們就不走正路。
當我們經過證券街,到達了騎士街時,托比忽然停下不走了,隻在原地來回亂轉,一隻耳朵耷拉著,一隻耳朵豎起來,似乎在猶豫不決。後來它轉了幾個圈後,抬起頭來,似乎在等待指示。
福爾摩斯嗬叱道:“托比,難道罪犯們坐上氣球飛走了嗎?”
我建議道:“他們也許在這裏呆過一會兒。”
我的夥伴平靜下來,說道:“啊!好了,它又走啦。”
狗的確重新上路了。在四處又聞了一陣之後,似乎是突然間下了決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跑起來。這氣味似乎更強烈了,因為它已不需要再使鼻子貼地,而是用力拉直了繩子向前衝。福爾摩斯雙眼放光,似乎勝利已唾手可得了。
我們到了白鷹酒店附近的布羅德裏克和納爾遜大木場。這隻狗興奮不已,從大門跑進了木場,接著穿過成堆的鋸末和刨花,在兩旁堆滿木材的小路上跑著,最後高興地叫著跳到了手推車上還沒有卸下來的一隻木桶上麵。托比伸出舌頭,眨著眼睛站在木桶上,得意地看著我們倆。桶邊和手推車的輪子都沾滿了黑色的油漬,空氣中散發著濃重的木焦油氣味。
夏洛克·福爾摩斯和我對視了一會,然後一齊捧腹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