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對這個獻計表示滿意,馬上予以采納,遣使四出,說高祖出遊雲夢,詔令諸侯會集陳地。
皇詔傳至下邳,韓信半信半疑,他已兩次被奪去兵符,心知劉邦好疑多詐,加上曾有抵觸違令的表現,心知肚明,所以格外留心。但他雖然心存疑懼,卻在如何行動上拿不定主意,是發兵反抗好呢?還是前往拜謁好?發兵反抗,沒有什麼借口,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再說也沒有造反的事實根據抓到劉邦手裏,由此獲罪,實在不值得。堂堂正正地前去謁見劉邦,又怕遭到暗算,這著實讓韓信左右為難,難下決斷。屬下見此,進言道:“大王非無過失,招皇上猜忌,主要是因收留鍾離昧一事。如將其斬首,持其首拜謁見皇上,皇上一定心喜,大王還有何憂?”韓信心裏很矛盾,思考再三,也感到隻有此法或可擺脫厄運,在生命攸關的問題上,韓信隻得試探一下,於是去見鍾離昧,將手下謀士的話直言相告。鍾離昧知其意,亦含怒直言:“漢帝不敢擊楚,是恐昧與大王相連,若捕昧獻漢,我今日死,大王便明日亡。”說完觀信動靜。良久,韓信仍無動於衷。鍾離昧長歎一聲,起身言道:“大王非君子,我不該投身於此!”說完,拔劍自刎而死。
十二月,當韓信持鍾離昧之首到陳(今河南淮陽)謁見高祖時,劉邦如願以償地將他捕獲。至此,他才明白果真中了劉邦的誘捕之計。自投羅網的韓信滿腹委屈,憤怒地對劉邦說:“果如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死。”韓信引述春秋時越國範蠡的名言,道出了古代君臣可共患難,不可共安樂的古訓。劉邦聽後哈哈大笑,回敬韓信說:“有人告你謀反,我不得不拘你。”
劉邦將韓信帶至洛陽以後,有大夫田肯進言,含為信求赦之意,說及韓信三大功勞:一是還定三秦;二是平定齊地;三是垓下滅楚。細思起來,劉邦也覺得韓信功大過少,若將他下獄論刑,恐滋眾議,就將他赦免,但同時決定貶他為淮陽侯,留在京中加以監視。
平心而論,劉邦此時的確找不到韓信謀反的證據,因為他這時候既無謀反的思想準備,更沒有謀反的行動。包庇一個逃犯鍾離昧,在封國內簇兵招搖巡視,縱有不妥,亦構不成謀反罪。然而韓信的致命弱點就在於他的思想還停留在列國林立的時代,認為在封國之內他有權任意處置一切,對於在專製主義中央集權條件下做一名諸侯王很不適應,因而與漢中央的矛盾和衝突就難以避免。韓信善於立功,卻不會避禍。在一些君王十分敏感或忌諱的事情上不知避嫌,政治乏智卻自恃過高,鋒芒畢露而終招殺身之禍。
劉邦未動刀兵就生擒韓信,但並未就此殺掉他,而是貶職監視起來。從當時的處境著想,韓信如能以此為轉折點,在與劉邦的關係處理上像蕭何一樣謹小慎微,且忠心到底,或像張良一樣激流勇退而明哲保身,劉邦即使想除掉他也找不到正當理由和事實根據,如此尚可頤養天年,得以善終。可惜的是他並沒吸取教訓,做出明智的選擇,相反卻委屈終日而耿耿於懷,同時在這種惡劣情緒支配下內心深處的叛逆意識反倒強烈增長。他先是采取一種消極的反抗辦法,常常“稱病不朝從”,覺得由王降為侯,地位與灌嬰、周勃、樊噲等原來的部下等同,十分難堪,心情異常鬱悶。
有一次,他來到樊噲的居處閑聊,樊噲因他曾是自己的上級,在軍中又享有頗高的威望,因此以接待君王的禮節來接待韓信,恭恭敬敬,言必稱臣,迎送時均行跪拜大禮。哪知一走出樊噲的家門,韓信卻無限感慨地自嘲說:“想不到我韓信今生竟混到與樊噲這樣的人為伍的地步了!”可見韓信是一個自視甚高、太愛麵子又傲世不馴、不堪寂寞的人物。劉邦知韓信不滿,但因他權位已失,料已無甚大礙,也就不多與他計較,氣量也大了起來,有時還找他聊聊天。可此時韓信已萌發了造反的念頭,並且以“天下英雄我第一”,傲氣不減當年,時時鋒芒畢露卻並不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