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字之初,本為畫
有人不講衛生,隨地小便。於是有人就在不應該小便的地方畫上一個烏龜,表示禁止,這雖然是個“以毒攻毒”的惡作劇,但從這個惡作劇中也可以想象漢字起源於圖畫的道理。其實,我們的祖先很有可能就是從圖畫中得到啟發,最終創造出漢字的。
大量的考古發現證明,圖畫的產生比文字早得多。世界上幾種古老文字,如蘇美爾人的楔形字,古埃及的聖書字,古印度的文字,它們字形的原始形式,都和漢字一樣,是圖畫性的。在不同國度,不同時間獨立發生發展的一些文字,彼此不謀而合地具有的共同的原始狀貌,說明人類文字起源有共同的規律,都是脫胎於圖畫。用圖畫再現客觀事物的形象,用指稱事物的語詞來說明事物的圖畫,再反過來用事物的圖畫來書寫指稱事物的語詞,一正一反,這是符合人們認識事物的規律的,也是當時曆史條件下人們最現成的用來表記語言的方法。不過,圖畫畢竟隻是圖畫,它與文字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其間隔著一條非常深的鴻溝。大量研究表明,人類完成從圖畫到文字的演變過程中,經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過渡階段——圖畫文字。文字的源頭:圖畫記事有人不講衛生,隨地小便。有人就在不應該小便的地方畫上一個烏龜,表示禁止。這雖然是個“以毒攻毒”的惡作劇,但從這個惡作劇中也可以想象文字起源於圖畫的道理。當用結繩、刻契等實物幫助記憶,不能滿足需要時,人們又創造了畫畫的方法。圖畫不僅可以幫助記憶,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交
流思想。例如:關於人的事就畫上個人形,記載打獵的收獲就畫上個象,畫上個鹿,畫上個野牛,或者別的什麼。魯迅在談到圖畫的記事作用時說:“畫在西班牙的亞勒泰米拉洞裏的野牛,是有名的原始人的遺跡,許多藝術史家說,這正是‘為藝術的藝術’,原始人畫著玩玩的。但這解釋未免過於‘摩登’,因為原始人沒有19世紀的文藝家那麼幽閑,他的畫一隻牛,是有緣故的,為的是關於野牛,或者是獵取野牛,禁咒野牛的事。”古人這種畫圖記事、畫圖示意的辦法,和現在有的出租汽車公司門口的匾牌上畫一輛小汽車、車馬店門口畫一匹吃草的馬,意思差不多:這圖畫都有文字的作用。傳說太平天國戰爭時期,清朝大臣曾國藩的部將鮑超被太平天國軍隊圍困在某地。圍城的太平軍將領是外號叫“四眼狗”的陳玉成。鮑超是個除了他的姓“鮑”字外什麼也不認識的大老粗,他在慌忙中自己畫了一張圖畫叫人送給曾國藩,曾打開一看,在紙的當中畫了一個圓圈,圈裏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個“鮑”字,圈外圍著幾隻狗。曾看完大吃一驚他說:“鮑超叫四眼狗陳玉成包圍了!”立刻下命令派兵去救。)
又例如,北美洲達科塔人曾經用圖畫記載他們發生過的大事:一個人滿身是斑點,記載了1800年在達科塔流行過天花;一個人張嘴咳嗽,記載了1813年在達科塔流行百日咳;兩隻手五指伸開、互相接近,記載了1840年達科塔人和外族和好。
為了表達比較複雜的事情,人們又把許多單幅畫連綴起來,像連環畫一樣。
一個人,上麵有一把斧頭,像要殺頭的樣子;一隻仰倒的豬,在肚子上麵有一隻手拿著一把刀,是拿刀殺豬的樣子。這種圖畫和岩畫不同,沒有像岩畫那樣形態逼真,比較細致,因為那樣畫要花費較多時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畫得出來的。作為傳遞信息的圖畫,要求少花時間,很快就能將所要表達的意思畫下來、傳遞出去,因此,所畫的圖像十分簡單,如畫牛隻畫牛的頭,畫羊突出羊角;畫其他東西也是如此,隻畫出個大概的形象,隻要對方能夠理解就行,因此,幾乎已接近符號的形式。由於僅僅是用圖畫的形式來表達想要說明的事物,用圖畫形式來傳遞所要表達的信息,使對方可以根據圖畫內容來理解所包涵的意義,已近似文字所要起的作用,因此,後人把這種形式叫做圖畫文字;又因為它是用圖畫的形式,記錄下人類所要表達的話(語言),因此,後人又將這種形式稱之為圖畫記事。前蘇聯學者伊斯特林,在其《文字的產生和發展》一書中,給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圖畫記事的例子,被稱為文字圖畫信,由四幅連續圖畫組成。它的意思是:塔斯馬尼亞總督給土著人的圖畫文字信建議和解,同時指出破壞和約者會遭遇的後果。為了更好地說明圖畫文字的具體形式和所隱含的意思,下麵以三幅圖畫文字為例進行解析。
第1幅畫:畫麵上有5隻船,隻鳥,1隻龜;右下角是一個圖案形符號,3條弧形線條代表河,3個黑點代表3個數。這幅畫所要表達的意思是:漁王率領了5隻船,船上各有若幹人,用了3天時間渡到了對岸。第2幅畫:畫麵上有1隻鳥,1隻土撥鼠,1隻青蛙,還有正對著它們的5支箭。這幅畫據說是古代斯基泰人(居住在俄國南邊)寄給波斯國王的一封信。這幅圖畫信的大概意思是:“如果你們波斯人不像鳥那樣飛上天,像青蛙那樣逃跑,像老鼠那樣躲藏,那麼你們必將在我們的箭下完蛋!”第3幅畫:這幅畫圖形簡單,符號性很強。這是一封著名的北美印第安女子奧傑布娃刻在赤楊樹皮上的圖畫文字情書,約會男方在什麼地方見麵。圖畫的左上方畫的是一隻熊,這是女子的圖騰;左下方畫的是一條泥鰍,這是男子的圖騰;三個“十”字代表的是天主教的十字架,山形的圖代表的是帳篷,表示帳篷的附近住有天主教徒;右邊畫的是三個湖沼。這幅圖畫清楚地表明了約會的地點。
在中國現在還沒有發現這麼生動傳情的文字圖畫,但是從地下挖出的青銅器或陶器上有些族徽跟文字圖畫差不多。例如在一個人們命名“子執弓尊”的酒器上刻畫著這樣的花紋:
考古學家認為這些圖像,有的是用於圖飾,有的可能就是氏族的族徽,它們為漢字的產生提供了造字的藍圖,準備了技術條件。把這些圖畫,和金文中的族名寫法及甲骨文裏有關的字形相對照,就顯示出它們之間一脈相承的關係。如下圖:圖畫文字,並不是真正的文字,它的個體圖形和符號,不能和語言的詞語完全對應起來。圖形和符號的組合排列,也不和相關的詞語在句子裏的語法序位相一致。它記錄語言,隻能是“近似值”,表達語意是“公約數”。但它表記性的功能,以事物的形象做為事物本身的代表的辦法,對真正文字的產生,卻起了啟發、誘導的作用。人們一旦把特定的符號和圖形,同一定的語詞穩定地結合起來,每個語詞都獲得這種書寫形式,這些圖形、符號書寫的順序,按詞的語法序位作線性排列,便形成為真正的文字。所以,在真文產生之前,人類使用的圖畫文字,是孕育真文的母體,是真文起源的源頭。文字與圖畫的界限就表麵形式來看,原始文字與圖畫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那麼,怎樣的算是圖畫,怎樣的算是文字?即判斷文字和圖畫的界限是什麼呢?對於這個問題,有的學者這樣認為:“畫得太多,寫得太少,仍隻能說是畫,而不是象形文字。”如果按這種原則來判斷,那麼,圖形複雜也即“畫”得多的就是圖畫,圖形簡單也即“寫”得多的就是文字。這種方法顯然並不科學,也是靠不住的。事實上,原始圖畫中也有些形體很簡易,而商周族徽文字中也有些形體很複雜,但前者是圖畫而後者卻是文字。我們知道,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而語言則是由音義相結合的詞構成的,所以,判斷文字或圖畫的標尺,就是看它是否用於記錄語言或可以構成語言的單詞。一般來說,圖畫也是包含了某種意義的,不過,圖畫的含義純粹通過它的藝術形象來表達,並不同語言一一對應互相結合;至於文字,盡管它起初可能與圖畫很相似,但它的含義是通過讀音來表達的。
當然,與圖畫相似的文字,它的形體具有重要的表義功能,然而,這種功能是間接的,也就是說,它先通過形體特征使人們能夠知道它的讀音和所代表的詞,然後再轉化為語言(書麵語言)表達意義。圖畫表達意義是直接的,文字表達意義是間接的,乍看起來似乎用文字表達意義不如用圖畫來得方便。其實,圖畫不僅比較繁雜,而且不可能準確無誤地表達複雜的信息。文字由於不必直接用形體傳達信息,因此形體可以大大地簡化,向記號字的方向發展;而且,一旦與語言相結合,就可以表達比較複雜的信息,特別是可以表達比較抽象的信息,這是圖畫所無法實現的。文字所以能表達複雜抽象的信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文字由形表音又由音表義,這就可以采用借音表義的辦法。文字一旦出現,就通過讀音與語言相結合,這是圖畫所無法做到的,這便是文字與圖畫的本質區別。唐蘭先生說:文字本於圖畫,最初的文字是可以讀出來的圖畫,但圖畫卻不一定能讀。所謂“可以讀出來的圖畫”,也就是指那些表麵上看像是圖畫,但本質上已是記錄語言的符號即文字了。文字起源於圖畫,但圖畫不等於文字。記事圖畫的特點是:整幅的圖畫表示一定的意思,沒有固定的讀音,也不能分解為字。圖畫越畫越簡單、越線條化,當它能夠讀出來,代表語言裏一定的詞的時候,這圖形就變為最初的文字了,從圖畫到文字是個“飛躍”。
文字和圖畫的界限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第一,圖畫的特點是“逼真”,而且這個人這麼畫,那個人那麼畫,兩個人畫牛,畫法各不一樣;文字線條簡單,而且寫法要求大體一致,為大家所公認。第二,圖畫沒有固定的讀音,不和有聲語言相聯係;文字是記錄語言、代表語言的,它有固定的讀音。第三,記事圖畫的意義是不確定的,比如畫一頭野牛,是“獲得了一頭野牛”,“這裏有野牛”,還是別的什麼意思,其意義是不確定的;文字表示語言裏的詞,意義是確定的。“牛”,我國的甲骨文作,像正麵的牛頭,拿和西班牙亞勒泰米拉洞裏的壁畫“野牛”比較一下,文字和圖畫的界限就清楚了。圖畫文字孕育了原始文字的雛形,後來逐漸出現了初期的象形文字。我們拿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山東莒縣陵陽河遺址發現的象形符號,同甲骨文、金文對比,可以看出早期漢字發展的脈絡。下麵是大汶口文化遺址發現的器物上的一個象形符號和甲骨文、金文的“旦”字:)大汶口文化的象形符號,有的像太陽在雲氣上麵;有的像在太陽和雲氣下麵有五峰並立的高山。意思是太陽在雲氣中上升,高出山頂。甲骨文、金文的“旦”字,同它非常相似,顯然是從它演變來的。於省吾認為,“這是原始的旦字,也是一個會意字。”可見,大汶口文化的象形符號已經不是一般的文字畫,而是原始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