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朽默然地坐在桌前,手裏捏著針,繡著一個香包。猛然間,發現自己都不太適應這個軀殼了。。。宣傾湊過來看她繡什麼:“在繡什麼?鴛鴦嗎?”葉朽攤開手讓他看,笑道:“哪裏是鴛鴦啊,你想多了,隻是繡的海棠花而已。”宣傾的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倦怠地趴在桌上。葉朽將繡件按在笸籮裏:“怎麼了?我記得你說過喝酒傷身。”宣傾微笑,雲淡風輕地笑:“跟哥吵了一架,又找百裏談起了一些無奈的事。嗬。”“百裏?”葉朽沉吟:“還是滄敖呢。”宣傾但笑不語。“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我弟弟滄敖。”葉朽莞爾地倒了杯茶給宣傾:“白茶解酒。”
百裏恨別下朝回府的路上,被慎停溪生生攔住了轎子。隔著轎簾,雙方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唯有久久的沉默和轎夫們不明就裏的茫然。慎停溪俯身掀開轎簾,轎中的百裏恨別端坐著,淺笑盈盈:“慎將軍。”“不介意的話,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走走吧。”慎停溪放下轎簾,平緩地問。百裏遣退了轎夫,和慎停溪走在河埂上。天色不太好,別說河埂上,連遠處的街道上都沒什麼人。正走著,慎停溪霍然轉身,軒眉緊皺:“你應該知道,或者說,你肯定知道,晏初她,到底怎麼了?”百裏恨別負手而立:“這樣很好不是麼?你有兩個妻子,很快會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妻子不會和另一個起任何衝突了。多好。”“她是你姐姐。”慎停溪怒吼:“你到底做了什麼。”百裏恨別冷笑兩聲:“姐姐?哈,她隻是滄敖的姐姐,不是我百裏恨別的姐姐。憑什麼?”百裏恨別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冷笑:“憑什麼我的滄敖灰飛煙滅,消失了,憑什麼她就可以幸福,悲傷?憑什麼她浪費著跟滄敖一樣的麵容,屈居在尋端郡主那種平凡的軀殼之下?”“這樣多好,我可以看到她,如同,看著滄敖一樣。”慎停溪一時無法理解,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你就是個瘋子。”百裏恨別哈哈大笑:“當然,我就是瘋子。問題是,姐姐她,會一直把我當成滄敖,會一直護著我,而你。永遠排在我身後。”慎停溪啞然,無從辯駁。“就算她懷疑我不是滄敖了,她也不會願意相信,她寧可相信,她心愛的弟弟依舊活著,不曾得而複失。”百裏恨別雙手環胸,目光森然。忽然間,表情柔和起來:“我第一次見到滄敖的時候,他一襲白衣,溫潤如玉,在屍橫片野的沙場上,猶如接引的天神。他站在我麵前,居高臨下,微笑著。他說,他可以救我,他說,他隻求安身一隅。他說,他將灰飛煙滅。他說,他來尋找他的心。”百裏恨別以手扶額:“然後,我於頹勢中反敗為勝,少年封王,風光無限,隻有我知道,這些,全是滄敖給的,這些,我也都不在乎。滄敖他,更不在乎。”百裏恨別沒有繼續說,隻是用腳尖碾碎了腳下的一株雜草:“葉朽,同樣的臉,卻有哪裏能比上我的滄敖?”“而你。”百裏恨別指著慎停溪:“憑什麼比我得到的更多?”“你瘋了,葉朽就算跟滄敖一樣的臉,也不是滄敖。她是我的妻子。”慎停溪歎息。百裏恨別桀桀地怪笑了兩聲:“天下盡知,你的妻子是晏初郡主。”“我妻子是葉朽。”慎停溪橫眉冷對:“我知道她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告訴我,她在哪裏。”百裏恨別大笑:“怎麼可能告訴你,我要讓你跟我一樣,得到了,再失去。並且,再也無法尋獲,我要讓你跟我一樣,就算擦肩而過,也認不出她來。”慎停溪看著他,倦怠地垂下雙手,無言以對。沉默良久,才轉身而去。百裏恨別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與他背道而去。
趁著夜色,葉朽來到將軍府,站在那個采葛的匾額下,憶起往昔。采葛,多美的詞啊。多美的含義,如今,凋零了。床榻上的晏初依舊美麗,沉睡著,如同沉睡著一般。葉朽知道,她再也不會蘇醒,失去靈魂的人,再也不是一條生命了。握著曾經熟悉的手,葉朽心中充滿歉疚。晏初手腕上的手鐲,當時是打算還給宣傾的。一直都忘記了,那些日子的煩心事實在太多。葉朽褪下那隻玉鐲,憐愛地摩挲著晏初沉靜的臉龐,苦澀地一笑:“是我害了你。是我占據了你手腕一切,掠奪了你的一切,包括生命。脈搏微弱地跳動著,有生命,沒有靈魂。這也許也是折磨吧。窗子被緊緊關著,樹影浮動,葉朽替晏初理了理頭發,一直擔心,她這樣如活死人一樣昏睡著,會遭人冷待,但是,惜乎似乎依舊把她照顧的很好。“如果可能的話,就算你這樣躺著,我也養到你壽終正寢。你放心,我會找最好的方法,保住你和孩子。一定。”葉朽認真地說著,她見晏初的指甲有些長了,雖然惜乎把她照顧的無微不至,但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她在妝奩裏找了剪刀出來,替她修剪指甲。溫柔地如同母親,對待自己的女兒。天蒙蒙亮的時候,葉朽悄悄離開了將軍府,回到不勝收。